今日广陵王府一大早便打开了中门,再过一个多时辰,这从京城奔赴千里,前来广陵宣旨的吴常侍就快到了。广陵王李恪赶紧命人备好了香案,而广陵王妃谢清婉此刻也没闲着,正命人大包小包地将世子的行礼和需要带的物件搬上马车,几番查看又生怕不够,随即又命人添置了一些。
“梅子青的酒具要带一套,凤歌平常最爱用那套酒具,地窖里的陈酿满十年的都给世子带上,还有上次外面送来的云锦、薄暮纱都给装上马车”谢清婉站在马车旁,望着从府里搬出搬进的仆役说道“都小心点,还有我给娘家备的几分贺礼别忘了拿”。
“娘,这马车都快塞不下了,真不用装这么多,你儿子又不是不回来了”李凤歌挽着广陵王妃的玉臂,望着被塞得满满当当的马车“等入京城的时候,别再被当做商贾收城门税了”。
“就你嘴贫,你这前后簇拥的铁甲锐士,但凡有眼力见的,谁不知道是你广陵王世子的车驾?”广陵王妃瞪了李凤歌一眼,接着又满眼舍不得的替李凤歌又整了整衣冠“到了京城别委屈自己,别落了广陵王府的面子,也替我去你外祖父哪儿多走动走动,多少年没见了,也不知道你外祖父的咳疾是不是好些了”。
“知道了阿娘,您就别担心了,云娘已经提前在京城安排好了,儿子不会吃亏的,也一定会平安回广陵的”李凤歌宽慰着广陵王妃,接着便搀扶她进了王府。
这次随行的五百名铁甲锐士,都是广陵王李恪在军队大营中精心挑选的,具是可以以一当十的勇士,云娘又挑了十名侍女随行,这些侍女都是王府从小训练的,不仅模样俊俏,而且功夫卓绝,更重要的是她们还对王府绝对忠心。
那些暗桩也已经在皇城里站稳了脚跟,他们倒是熟练地装作商贾名流、青楼歌姬,就像是一个普通人一样。并且他们已经按照云娘的密令,在皇城与城外之间偷偷挖好了一条隧道,如果碰上突发的状况,世子李凤歌完全可以顺着密道从皇城中逃出来,若不是做了这样万无一失的准备,广陵王与王妃也不会这么轻易便让世子北行,毕竟做质子的,都是九死一生。
“王妃、世子,宫里的内侍官到了,咱们过去吧!”云娘走过来向广陵王妃行礼。
“来的这么快,倒是辛苦他们了”广陵王妃咬着牙说道“咱们走吧凤歌,让阿娘送送你”。
说着话众人来到了王府的前院,看见领头的是身穿蟒袍的吴常侍,他是把持内廷的阉党之一,身后跟着一众侍卫,还有两个小黄门。吴常侍先是跟广陵王客套了一番,接着便拿出了皇帝李淳的圣旨,众人跪在地上听吴常侍用尖锐的嗓音念道:“受滋明命,皇帝诏曰,命广陵王世子即刻随旨进京,入沐恩书院潜心修学,钦此!”话音刚落,吴常侍便将圣旨递到了李凤歌的手里。
广陵王李恪被仆役从地上扶起来,接着便将传旨的内侍官拉倒一边说道:“吴常侍此番来广陵宣旨实在是辛苦,这下又要劳烦吴常侍,一路照拂世子入京,这是一点心意,吴常侍务必收下”广陵王从袖兜里抽出一张五千两银票递给了吴常侍“这京城是天子脚下不比在广陵,等到了京城还要劳烦吴常侍多费费心”。
吴常侍倒也没有推辞,顺势便笑着接过了那张银票塞进了兜里,这出京宣旨本就不比在皇宫里养尊处优,一路上要受马车颠簸之苦,这一次面对的又是着藩王和勋贵,着实难应付,吴常侍在来广陵之前可不敢打这个主意,可谁曾料想,广陵王出手就是这么阔绰,便赶紧拜谢说道:“广陵王殿下这是高看咱家,咱家岂有不照顾世子殿下的道理?”。
“赵轲!”广陵王喊了一声。
“卑职在,请殿下吩咐”一名穿着盔甲的小将军走了过来。
“这次你便跟着世子一同入京,一路贴身护卫不要让世子受人欺负,世子的颜面就是咱们广陵王府的颜面”广陵王李恪神色肃然“送世子远行吧!”。
赵轲领了王命,便翻身上马,身后的锐士秩序严整,他们身上穿着漆黑的盔甲,手里拿着最锋利的戈,他们曾是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戮者,即便是听见他们的名字,敌军的将领也会感到惴惴不安。天上此时下起了小雨,雨水滴答地敲打着盔甲发出清脆的声音,行人们看见在雨中依然严整肃穆的锐士,纷纷感到毛孔发寒于是赶紧避开。
广陵王妃红着眼睛送李凤歌和云娘上了车辇,一时间竟有些泣不成声,好在有广陵王李恪在一旁扶着,才不至于在雨中昏倒过去。赵轲见世子李凤歌上了车驾,便传令道:“起行!”。
马蹄声在江南的烟雨中参差错落,渐渐竟成了一首悲伤的曲调,李凤歌掀开帘子望向身后王府的方向,广陵王和王妃撑着伞就这样远远地望着,直到那两个身影渐渐变得渺小细微,消失在李凤歌的目光中。
“世子吃块点心吧,这是王妃亲手做的”云娘打开了食盒,青葱玉指从食盒中拿出了一块糕点递到了李凤歌的嘴边“世子莫要伤怀,咱们还会回来的不是么?”云娘笑着望向有些失落的李凤歌。
“刚离了家,你就让我尝娘阿娘亲手做的点心,倒是真会惹我”李凤歌接过糕点咬了一口,一丝甜味在舌尖化开,伴随着浓厚馥郁的香气“阿娘做的糕点,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的味道,你也尝尝”说着李凤歌便将糕点递进来云娘的口中,接着整个人便像是丢了魂似的望着帘子外的微雨朦胧。
傍晚时分,世子的车驾到了临川,锐士们护送着世子进了驿馆,云娘仔细地替李凤歌收拾好房间。此时吴常侍走了进来,他先是朝着李凤歌行了个礼,然后落座一旁说道:“世子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大高兴”。
“凤歌自幼便在父母身边,这是头一次离家,一路上有些不适应也不足为怪,吴常侍此时前来所谓何事?”李凤歌亲自为吴常侍斟了一杯茶,显然已经很给这个阉竖面子,毕竟李凤歌是广陵王世子,身份地位遵崇。
“临行前广陵王殿下特意交代了咱家照看世子,咱家想在世子入京之前,不妨给世子讲讲这京城的一些明里暗里的规矩,等世子入了京城不至于摸瞎不是”吴常侍笑着接过李凤歌亲自斟的茶,接连道谢说道。
“还望吴常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李凤歌此时打起了精神,心里盘算着通过这名宫廷内侍的口中,先探听一二京城的情况。
此番皇帝下旨召诸位藩王勋贵世子入京,可以说也费了不少的周章,所有派出宫的内侍也都是宫里有名的大太监,毕竟这藩王勋贵的门前可都是不好说话的主,能像广陵王府这般配合的可是少之又少。就拿这个吴常侍来说,他在皇宫大内的地位,仅次于有“内相”之称的魏忠,倒是显得给足了广陵王府面子。
吴常侍正对着李凤歌说着皇城里的禁忌,例如何时关城门、何时宵禁之类,谈话间倒也聊了些朝堂见闻。李凤歌对于这些倒是不甚关心,隐隐甚至有些犯瞌睡,然而就在这时,吴常侍无意间便向李凤歌透露了一个颇为重要的信息,那便是皇帝和太后不和。
这倒是出乎李凤歌的意料之外,但却又在情理之中,毕竟当今的太后不是皇帝李淳的生母,而是靖王、誉王的生母,先帝的皇后,若说太后对李淳没有怨言那恐怕是假的,只是自打李淳继位以来,便极为尊敬孝顺这位嫡母,甚至为此竟没有封赏自己的生母,如果不是吴常侍透露,谁能想到表面上母慈子孝的两个人,竟然已经在暗地里几经较量。
“太后对朝政之事颇为关心,这让陛下也很是难做!”吴内侍喝着茶说道。
“这自从祥平八年开始,太后不是退居凤慈宫荣养吗,怎么还会关心前朝的事情?”李凤歌瞪大着眼睛望着吴常侍,“这岂不是说……”。
云娘此时走了过来,手里还抱着一小坛子酒说道:“吴常侍,今日天也晚了便就先到这儿吧,我等还要伺候世子沐浴”云娘赶紧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并将那坛子酒递给了吴常侍“这一坛是王府酿的酒,已经窖藏了十年,吴常侍不妨拿回去尝尝”。
“云姑娘真是太客气了,想来咱家平日里定是礼佛心城,才能接到来迎广陵王世子的差事”吴常侍笑着从云娘的手中接过酒坛,却没有留意到李凤歌此时的面部微微有些抽搐“那咱家就不打扰世子了”说完吴常侍便走出了门。
李凤歌瞧着吴常侍已经走远,便一把将云娘搂入怀中质问道:“为何不让我继续问下去,为何又私自将我的美酒赠与他?你是越发的胆大了”。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这趟差事不光让他赚了实惠,还在回京后有了吹嘘的面子,关键的时候如果能在皇帝面前替世子说上一句话,便是十坛子酒也是值得,毕竟自古皇帝最放心的就是太监了”云娘望着李凤歌,露出一副委屈的神情“至于没让世子继续问下去,是因为世子不该过分表现对某些事情的关注不是么?你怎么知道那吴常侍没有暗中揣度世子,那太后和皇帝不和的消息,世子又怎么知道不是用来试探的筹码呢?”
“原来是这样,看来是我错怪云娘了,那我该如何向云娘赔礼道歉才是呢?”李凤歌说着话便顺手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