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还没到午时,顾厢出来的时候,外面竟然下起了雨。
门口的顾父看到自己,欲言又止,只是满眼的爱怜,拍了拍顾厢的肩膀,从旁边侍从手中接过一件淡紫的狐裘,轻轻的披在顾厢身上,细心地帮顾厢系好了襟带,有厚厚茧子的温热手掌触碰到了顾厢的下巴,有些细微的疼痛。
“爹。”不由得,此时的情景,顾厢即使对这个将军府有些陌生和怨怼,可就在这个下着雨的门前,顾厢似乎放下了对着这个家的心防,亲人的感觉,无论在那个世界都是通用的法则。
“回去吧,好好照顾自己。”没有多余的话,说完,转身看着早已在将军府门前等待的宸王府的马车,示意顾厢上车。
回头看了看苑内,没有顾少康的身影,转身再一次看了一眼在门口独立的顾父,咬了咬唇,猛地回转身走进淅淅沥沥的雨幕。
看到宸煜正在马车内等着自己,一身素服淡妆,却丝毫不掩其绝色容颜。
看到他在马车上,对他福了福身,待到自己坐到了马车的另一边之後,宸煜掀起了窗边的轻纱,吩咐可以走了。
顾厢的人虽然坐在马车里,面前有浊世间的佳公子,一颗心却是飞到了天外,飞到了不知边际的世界,连宸煜与她说了什麽也不知,只是虚应著。
宸煜看到顾厢心不在焉,一颗心明显不在他身上,竟是笑开了。
顾厢听到这笑声,才察觉过来,却是不解,问道:“你笑什麽?”
宸煜倒了一杯茶递给顾厢,不答反问道:“王妃一直心神不宁,可是在想顾少康?”
顾厢接过宸煜递过来的茶,听这麽一问,眉头一皱,不快的感觉泛了上来。
任何人都不喜欢自己的心思被人猜中。
也没喝一口,沉沉的放在了桌上,溅出了几滴茶末,“你想说什麽?”
却只见宸煜微微一笑道:“只是没想到王妃一向心怀若谷,如今竟有让王妃烦心的事。”
最後一句话似是染上了点点哀伤,幽幽的叹出。
“你知道些什麽?”顾厢冷著声音问道,眼中含带著不自觉的戒备。
“厢儿多虑了,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丝毫不介意的冰冷,接著说道:“厢儿如果有什么难处,完成可以告诉我,或许,有些疑惑,我可以帮你解决。”
宸煜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只是轻轻地抿一口茶,专注着茶水的色泽。
转头望向窗外,随著行进的马车,轻纱掀起,两旁的景色後退著,人烟越来越稀少,缓缓地驶向不知道的地方。
顾厢皱了皱眉,直觉的知道宸煜接下来的话可以理清自己的思绪,却不敢问,因为顾厢明显感觉到,如果他们的谈话继续下去,会使什麽东西改变,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平衡状态,更不知道又会陷入一场什么样的阴谋。
顾厢闭了闭眼,若是还是这样下去,什麽也不去说,什麽也不去做,或许自己会花更多的时间来揭开这一切的面纱,甚至会离真相越来越远,可是,顾厢不敢赌,面前的这个男子,玲珑的心思,过人的心智,自己于他,太过简单,听他的或许可以帮助自己走出现在眼前的迷雾,可后来或许更会万劫不复。
再睁眼已然决定了,轻声说著,一字一句却是清晰无比,“王爷不必挂心,臣妾只是长时间没见过家人,一时心情难以自控罢了。”
似火的红枫被狂风肆虐,大雨,颤颤的摇晃著枝叶,飘落了许多,染红了这西山古道。
乌云遮住了整个天空,灰暗的光线,看不真切周围。
远处,一匹马在雨幕中疾驰而来,行至山麓之时,马上的人突然从马上跌落,滚至道旁,晕了过去,那马似乎受到惊吓,主人落下也未停,一个劲儿的向前奔去。
随後,重重树影之後,走出来一人。他举著黑色的油纸伞,雨水顺著伞的边缘流下,形成了一道道细细的水柱。
他走到从马上跌落的那人身旁,叹了口气,道:“你这又是何必。”
话音未落,他突然一个旋身,伞倏地收起,向前挡去,“!当”几声脆响,暗标飞刀前行的路径被阻了下来,掉落在他脚下。
“我就知道是你从中阻拦,宸王爷。”平淡无波的声音从那“!当”声中传来,即使是责怪的声音也是这般不辨喜怒。
手中的伞再撑开,挡住了如瀑而下的雨水,看向停在了在眼前的马车,却是笑了笑,道:“王爷果然还是信了。”
……
微微一惊,顾厢有些不可置信,明明两个人都在车里坐着,顾厢没有看见宸煜有什么动作。甚至没有感觉到宸煜表情的变化,明明只是狭小的空间,难道自己反应迟钝的无可救药了?
似乎察觉到有一道视线从这边探来,顾厢靠着车厢的内壁,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荒郊野外有人寻仇,先不说宸煜到底实力如何,毕竟在厉害也敌不过人多,再说了,保护不保护自己还说不定呢。
一瞬间,顾厢只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跟浅浅的呼吸声。
秀眉微蹙,双手握得更加紧了。
螓首低垂,一缕微扬的乌丝滑至脸庞,衬得她脸色些许透明的白,仿若透彻的清水。
余光扫过一片,她看到的是宸煜依旧如沐春风的微笑,只是那双如漆般的黑眸,酝酿着一股不明的情绪,却似有一丝危险在流动。
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顾厢低头,眸中闪过一丝恐慌。
这种场面,顾厢实在是没有见过,更没有古代皇族的那种视生命为草芥的心里素质,现在的场景,顾厢不知道如何让才能让自己止不住颤抖的双手安静下来。
手背突然传来温暖的触感触感,顾厢一惊,差点条件反射收回的手在他带有笑意看着自己的眼神的停了下来,眉宇间稍稍舒缓。
看着眼前的男人嘴角噙着一抹和煦的笑容,仿佛刚才他眼底的冰凉都是自己的错觉。素色锦袍,尊贵的气势,笑容温润却不怒自威,但无论如何,在这一刻,顾厢是感激他的。
本以为宸煜会下车跟外面的神秘男子又一场较量,出乎意料的,宸煜只是挑了挑帘子,向马车外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就吩咐车夫可以走了。
下午时分,大雨渐止。
是夜,月色倾洒,暗华流泻,意蕴融融。
经过细雨的润泽,夜间清凉,拂开了夏日的闷热。
回到宸王府的顾厢,思绪烦乱,站在窗前随手拨了一下那古琴,没有曲调,她只是用指尖轻轻的拨弄着琴弦,发出细微的声音。这和她前世弹的二十一弦古筝多少有些不同,一弦弦挑抹,慢慢的摸索这种古琴的弹法。
一首曲子拨弄下来,再弹一遍便流畅许多,第三遍越发得心应手。看来经过那几日的练习还是有些效果的,可是好久没动琴,差点儿就生疏了。
压着一根琴弦,突然笑起来,弹得好又如何,现在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可以在这个险象环生的异世或多长时间,正常死亡的几率基本为零,甚至连自己机库中的什么毒都不知道,藏宝图,宸王府,将军府,穆染尘,皇宫……
到底自己在这之间扮演的什么角色,为什么一个深闺女子有这么多人想将她置之死地?
“商音往角音时再慢一些,会更好。”突然听到一个熟悉温润的声音道。
顾厢回头,见那人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苑里,正站在她的后面听她弹琴。
“王爷,有事?”顾厢走到栏杆前的矮榻坐下。
“什么曲子?”他不答她的话,反而问道。
顾厢愣了愣,方才拨弄的是那首《若相惜》,要怎么和他说?想了想道:“随手拨弄而已。”
那人也不再追问,只是淡淡道:“厢儿的琴风跟以前有很大区别。”
顾厢抬眼看他,不想他竟能听出自己曲风的变化。
那人又道:“此曲若以箫相和该不错,以后可以和你试试。”
“你会吹箫?”顾厢问。
“略知一二。”那人道。
一时间,两人似乎再无话说,一个静静的反手站着,一个静静的坐着。
顾厢觉得和这人在一起总是特别安静,除了沉默就是猜忌。不过想想,他身上的贵族气质,即使笑着也透着一点儿淡然的清冷。
顾厢盯着地面看了一会儿,微微抬眸,遇上那人正看着自己,眼底带着若有所思,研判的意味。<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