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一听，眼睛一下就瞪起来，看着书记头头是道的样子，叹了口气，不说你也就算了，你还主动往外跳，“你本不是咱们村子的，情况不了解也就算了！但怎么说也是个大学生不是，怎么就想不明白呢，你一个领导，带人逼一个孩子，强行刨人家坟，这都是学校里老师教的？咱们搞政绩可以，不能这样急功近利不是！”

　　那书记听的一张脸一阵红一阵白，见他的反应，村长也是点到即止，知道众人才是根本，转向众人语重心长道，“地是苦苦的，咱们没有权利去要！你们一个个都是老大不小的人了，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干得这都是什么事？”

　　底下的一些老人都是面色难看，他们没干什么，就是好奇来凑了个热闹，还被骂了一顿。不过心里也是有些愧疚，年轻那些可能不知道，他们是经历过的，当年兵荒马乱，日本人天天来扫荡，一个大村子被抓走的被抓走，死了的死了，就剩些老弱妇孺，受了伤的。没东西吃啊，饿的吃树皮都吃不上。那时她外婆还是个大姑娘，成天就各个村子城镇乞讨，给他们换吃的，这才勉强没有灭绝了村子。后来生活好了一点，就带着村里的人出去要，每天靠着一双腿要走上百里，就这样坚持了很多年。

　　日本人走了，*那几年更苦，要不到吃的了，她就带着人去海里捞鱼。浅海早就没有东西，她就去深海，好几次都差点回不来！有一次，她好几天没回来，村里人都以为她死了，隔了半个月她又回来了，一个年轻人救了她。

　　年轻人自己说是打渔的，有些富裕钱，经常帮助村里人，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他都去帮忙，村里人也喜欢他。一开始也很好，谁知道说变就变了，后来有人从前线下来，说他是个日本人……那个年代，谁家跟日本人没有血仇，当下就抓起来，要民众审判、枪毙。

　　谁知道，她外婆胆子大，半夜冒着生命危险偷偷放走了那青年，因此也是引起公愤，游街示众、贴大字报、群众批斗，甚至要枪毙。没有人帮她，那些受过恩惠的，不是怕事就是恩将仇报，那几年她住在猪圈了，还是经常被人大半夜带走，拉出来批斗。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是坚决生了一个女儿，自己吃最差的，干最多，孩子已经十岁了，村里才好不容易在村头角落分了间破房子跟她们母女。后来，她们很少和村里交往，村里的人也嫌恶她们，就这样生活下来了。

　　水飘摇是不知道这些事的，她从未听外婆说过这些。不能想象，那样的十年她们是如何度过的，外婆一生没有嫁人，认定了那个人会回来找她，可是空空受了一辈子罪，至死也没有等到要等的人！

　　可是她从未说过后悔的话，水飘摇记得她还小的时候，有个男人经常来家里帮忙，外婆从不给人家好脸色，她不明白。外婆就说，她心里有了惦念，再也装不下别人。若因为受不住艰苦就接受别人，一生都会因为这个惦念而不快乐，还不如就守着希望，让自己无愧于心。

　　那时候的她不明白，现在她还是不能理解，一个明知道不会回头的男人，自己用一生去等候？值得么？外婆那样的女子，原本可以过自由享乐的生活，原本会有一个优秀的男人疼爱，值得为他受尽苦难，孤苦一生么？

　　一众男女老少都是听着，心里各自怀着心思，竟就慢慢散去了。水飘摇独自将墓碑扶起来，黎昕在一边帮忙，立好，然后用手一把土一把土的将坑填满，埋成原来的样子。水飘摇坐在石碑旁，想了很久，自己没有为外婆养老送终，也没有能力在她死后保他安宁，是不是应该将外婆迁出摇镇呢？

　　玉兔东升，月朗星稀，水飘摇坐在石阶上看星星，黎昕站在自己的房门前看她。她忽然道：“黎昕，外婆说人一旦有了惦念就不自由了，那是不是如果爱着那个人就不该放手，拼命抓在手里？”

　　黎昕苦笑，上前将她的手握成拳头，依然是用他似流水击石般清明婉扬的声音，耐心道：“累么？如果累就松开吧！”

　　看着自己莹润的十指攥握成拳，然后缓缓放开，而自己并没有心痛，是因为自己没有抓着心爱的东西是么？水飘摇愣愣的出神，“手里松开很容易，可是心里放不下，该怎么办？”

　　将自己的手放进她手里，让水飘摇抓住，“这是你爱的那个人，如果放开，就再也抓不到了，你会怎样？”

　　水飘摇用力抓紧，可是他还是慢慢将手抽走了，看着自己通红的手，和黎昕手背上深深的指甲印，听他道：“如果你爱他，又明知不可为，就守护着他吧，不然只是伤人伤及，看他幸福然后远离，带着无愧的心和这份纯粹的爱，才可以遇见新的人生！也许有一天你会突然爱上另一个人，然后彼此相守一生呢！何必太过执着，人总是在邂逅不同的一切，总有一天心胸开阔了，也就可以装下别的人！”

　　水飘摇无奈的笑，抓的再牢又能怎么样，放手又能怎么样？“有几个人能做到？你还不是执着，其实爱着就是爱着，自欺欺人不如洒脱，要么轰轰烈烈一场，即使满身是伤亦无怨无悔；要么干干脆脆抽身而退，让它保留在最美的时候，回味一生吧！说起来，爱情就是让人痛苦的，不管做什么选择，这种伤，一辈子都无法治愈！”

　　“不要这么悲观，相守一生的爱人，有很多不是么！只要我们将自己变成最优秀的样子，等待就好了，有时候重要的东西总是晚到一步的，比如爱情！”黎昕笑，很纯净的笑，仰头看着夜空，与水飘摇并排而坐。

　　他知道自己这样与她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他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也装上了对她的惦念。爱情，总是在最不经意的时候来临，最猝不及防的时候远去！自己要做的，就只有在还在一起的时候，安安静静享受罢了！不要想那么多，未来充满变数，不是么？

　　侧头看水飘摇完美俏丽的侧脸，她还在身边，他心满意足的笑了，很单纯的欢愉！

　　“人么，应该学会放下，然后才能得到。”

　　静默好久，水飘摇忽然轻轻笑了，“黎昕，如果以后看到她过得很幸福，你这片向日葵就送给我吧！想来我以后也是孤苦无依的，有片向日葵也算是有点安慰。”

　　他看她，觉得她不似在开玩笑，想了想，笑着点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