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不年不节的买这么多好吃的干嘛?怎么还有酒?”看到戚朴从背袋里掏出的烧鸡、酱牛肉、猪耳朵、炸花生米以及一瓶新丰酒,雄心嘴上乐开了花。
“公子出狩这么久,开荤也就是前几天的那顿拉面,也该好好犒劳一下了。”话虽这么说,但是戚朴的状态一点也感觉不到带有庆祝的喜悦,反而隐隐透出一股阴森的压抑。
“守之兄,你也别太犯愁。天无绝人之路,你看我都比你开心。”雄心抓起一条猪耳朵塞进嘴里,还反过来不忘劝慰戚朴两句。
“对,公子说的对。今天我陪公子小酌两口。”戚朴拍开酒瓶的泥封,给自己和雄心各倒上一盅。
“今天你居然也喝酒,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雄心又撕下一条鸡腿,放肆的大嚼起来,“唉,要是吃胖了,前面减肥的罪就白受了。”
“公子到现在为止的表现,还真的是让我颇有些意外。特别是减肥这件事,确实令我刮目相看。来,我敬公子。”戚朴举起自己的酒盅。
“守之兄,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有点怪怪的?”雄心和他碰过盅,自己先仰头喝了下去。
“没什么,能和公子相处这样一段时间,是我的荣幸。今天咱们就尽兴畅饮,也不枉君臣际遇一场。”戚朴也把酒干了。
“说实话,虽然咱们交往时间并不长。可我对您这样一位大哥,还是十分感恩的。您看,过往有那么多人围着我转,可到如今能依靠只剩下您一人。我扪心自问,以往对您也并没有什么超常之处,所以……虽然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但是我还是想说,如果有一天可以东山再起,我一定不会忘记今天的种种情分。来,守之兄,我敬您!”雄心给二人斟满酒,首先举起盅。
“公子言重了,没有公子的提携,我怎么可能年纪轻轻,就官居正四品。一切都是命运使然,公子无需挂怀。”戚朴和雄心碰了一下盅,一口把酒饮净。
“要是没有这个正四品,您也不至于跟我一起逃亡了。”雄心一声苦笑。
“得啦。咱们今晚不说这些,就只说高兴的事。”戚朴再次为二人斟满酒。
“好。干!”雄心将酒一饮而尽。
接下来,二人又聊了一些宫廷轶闻、稗官野史、江湖传奇、民间趣事。不知不觉间,夜到阑珊,酒达高酣,醉至酩酊。雄心毕竟年少,不胜酒力,率先昏昏睡去。
等到雄心再次醒来,窗外已是日光破晓,而戚朴则一脸肃穆的站在床前,完全看不出喝过酒的样子。
“你怎么起的这么早?”雄心揉揉眼睛。
“有些事我不得不对公子说了。”戚朴尽力压抑着声音中的寒冷。
“行啊,我昨天晚上就猜到了一些。”雄心少年老成的说道。
“公子做好思想准备了吗?”戚朴眼神中带着些许悲悯。
“说吧。”雄心掸掸衣裳,也是危襟正坐,一脸严肃的看向戚朴。
“既然公子已经有了这个觉悟,那我也就不再多兜圈子了。”戚朴也硬下心肠,语气中不再带有丝毫感情。
“你的母妃被捕,看来凶多吉少。”戚朴的目光没有任何回避,“他的随从已经招供,朝廷知道了咱们的意图,马上就会在金城开展彻底的大搜捕。”
“马上是什么时候?”雄心立即追问。
“也许今天,也许明天,我说不好。反正很快。”戚朴的手,下意识的握紧佩剑。
“留给我们出关的时间不多了?”雄心并没有显得特别急躁。
“可是,高忠还在。”戚朴面无表情的陈述。
“他认识我,所以你没有办法让我们出关?”雄心更像期待着戚朴的反驳。
“是的,所以……”戚朴沉默下来。
“你前两天说,有让我藏在货物里混出去的可能?”雄心继续试探着。
“那个方案已经行不通了。”戚朴没做过多的解释。
“那就只剩下,让高忠认不出我来,这一种方法了。”雄心自言自语道。
“难道公子有办法?”戚朴握紧佩剑的手略有放松,眼光中闪过一丝灵动。
“对这种情况我想很久了,也有个预案,但是一直定不下决心。”雄心艰难的说,“不过,现在看来别无他途。”
戚朴没有表态,只是继续紧紧盯着雄心。
雄心从床底抽出一个木桶、一个铜盆和一个小包,“我原先只是想做个预案的,没想到真得用,还用上的这么快。”
“这是?”戚朴疑惑的看着雄心。
“到院里去吧,不然味道太大。”雄心满嘴的苦水,“还有这是从赵宗主那儿赊来的,他说钱会算在租金里。”
两人来到院中,雄心打开小包,其中是一柄毛刷和火石、火绒等引火用具,“桶里是胶漆,盆里是木炭。”
“公子是打算……”看到雄心下了如此决心,戚朴也不禁动容。
“也不是我打算不打算的事,形势逼到这份上,也只有豁上了。”雄心的语气中满是十四岁少年本不该有的辛酸,“再说我也不能永远躺在你身上,毕竟这首先是我的事,我自己也必须努力。我得生存下去,我要保护母妃,也许我还要替……”说到这,雄心忍不住哽咽了。
“既然如此,公子就动手吧。完事之后,我们就收拾东西出发闯关。”戚朴的手终于离开佩剑,“我再陪公子走一遭。”
“那就谢谢啦。”雄心先是用火石点燃火绒,又引燃盆中的木炭。然后,他打开漆桶,拿起毛刷蘸满胶漆。
接着,雄心闭上双眼,闭紧嘴唇,手颤抖着用毛刷往自己的脸上刷漆。刺鼻的味道立即熏的他不住的打喷嚏,鼻涕和眼泪一把一把向下流。
几个弹指后,雄心开始觉得脸上的皮肤一块儿块儿刺痛瘙痒起来。他忍不住丢下毛刷,用手去磨搓脸部。不一会儿,他的手也同样的刺痛瘙痒起来。
戚朴打量着雄心,忽然弯腰捡起地上的毛刷,伸到漆桶里再次蘸满胶漆。接着,赶上几步,走到雄心跟前,毫不手软的又向雄心的手背和小臂上刷了几下。
事已至此,一切再也无法回头了。雄心索性把心一横,伸手从铜盆里忽明忽暗的炭火中,拣岀一块儿蚕豆大小的木炭。他的手指随即传来钻心的灼痛,与之相比,手指尖发出的“嗞嗞”声,已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