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帝不日即达襄平?”孔露华眼中流露岀压抑不住的激动,“天赐良机,成败在此一举。”
“我刚刚已经试探过陆邦籍的态度了,连他都不支持,围歼义帝行辕……估计行不通。”建鸿羽显得踌躇不决。
“他还活着么?”半坐半卧的孔露华,猛地欠起上身。
“他身体已是大不如前,也向我以死明志,表示永不泄密、不问世事,还承诺将毕生所学授予我们的儿子和女儿。”建鸿羽抬眼瞟了瞟妻子,多少显得有些不安,“我已免去他幕僚府的差事,让他专心教孩子读书,明天就先带着儿子到周边游历见学一下。”
“是个聪明人啊。”孔露华长吁一口气,坐了回去,神情也看不出是失望还是释怀。
“这次是不是就算了?先看看情况吧,还是得从长计议。”建鸿羽征询妻子的看法。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们的实力本就不足以干成这件大事,必须铤而走险。”孔露华的眼神又凌厉起来,“围歼断不可行,人多嘴杂,一旦走漏风声,就给了义帝求之不得的借口。”
“那你的意见是?”
“帝王之权,起于十步之外,止于兵锋之内。既然兵锋之外解决不了问题,那就只有求诸于十步之内了。”孔露华幽幽的说。
“暗杀?那事后该如何脱身?”
“首先考虑移祸江东,最多也就是担个协防不利的干系,主责肯定是禁军随行部队的。”孔露华边思索边说,“这次,于万映不是掌关防警跸事吗?暂时以他为假想对象,就嫁祸于家。料想帝后一族,也是可以接受这个说法的。”她停顿了一下,又说,“具体方案和实施细节,要等到摸清随行人员和关防措施后,才好制定。不论如何,好在是在幽州,总有许多办法可想。”
“万一嫁祸不成呢?”建鸿羽显得阴晴不定。
“并敌一向,千里杀将。如果不成,立即宣称遭奸人陷害,收拢亲兵队,攥成一个拳头,杀出重围。再以清君侧之名,调集部队,全歼他的禁军随行部队。”
“会不会太冒险了?”
“所谓干大事,定是实力有所不及。合理的冒险是弱者手中唯一的武器,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奇迹。”孔露华吐字清晰,意志坚定。
“成功的概率太小了,我看不出合理性在哪?”
“合理性就在于,义帝已经下定决心,要铲除我们,不行动就是坐以待毙。”
建鸿羽犹豫了犹豫,塌腰坐在蒲团上,看着案头闪烁不定的灯火,一句话也没有再说,屋里只剩下女婴细小均匀的鼻息声。
与此同时,义帝的龙车中,帝后将头靠在厚重的帷幔上,幽幽的问:“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连夜赶路?”
“明天中午前一定要抵达襄平,兵贵神速,我不能给建鸿羽太多的反应时间。”义帝没看她,“他是最后一个能与我争天下的人,我必须持续不断的给他压力,追击他。这样,才能迫使他不知所措。慌乱中,他才会不得不走我留给他的路。”
“为什么一定要我陪你来?你知道,我不喜欢北地的寒冷。”
“留你在京里,再给我搞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义帝一哂。
“你就永远这么算无遗策?”帝后也不看他。
“不敢当,我就没算到,你真敢杀韩碧鳞。”
言毕,两人都不再啃声,只有车轮碾压雪地的咯吱声隐约传进车内。
羽王宫的正门大开,从宫门内向外望去,玄铁军驻襄平三品以上将校,笔挺的列队站在宫门至驿路间道路的两边。这段路上的积雪早已被扫除的干干净净,路面上仔细撒满细细的黄沙,在正午的阳光下,路面泛着淡淡的光晕,宛如一条黄金铺就的道路。
沿驿路开来的护府近卫军步军司部队,一经抵达玄铁军将校队列的前端,就按照计划分列为两路,一左一右向羽王宫后绕行而去。随着前军和中军的逐渐展开到位,义帝的龙车缓缓驶岀驿路,稳稳停在恭候已久的建鸿羽夫妇面前。
“啪~啪~啪~”,两旁仪仗手中的净鞭,响亮的响过三声后,车门的围帘被司礼太监以卷帘杵小心的撑起,义帝和帝后并排从宽大的车门内威严的走下车来。
“臣等,叩见陛下,恭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建鸿羽夫妇率先跪拜下去。接着,伴随着一阵山呼万岁之声,道路两边的迎驾将校队列黑压压的跪下一片。
义帝并未着急发话,先是抬头望了望羽王宫,又缓缓扫视了一圈跪拜的人群,才扭过头对帝后笑着说,“我就说了,幽州是个好地方,你看你一开始还不愿意来。这柔和的日光,凉爽的空气,朕喜欢。”
帝后微微一欠身,笑着回道,“是的,陛下。这里的空气有着一种独特的清新芬芳,让人感到安心呢。料想,这里的主人也一样会让我们感到宾至如归、安心恬荡吧?”
“那是自然,羽王是追随朕多年的老臣了,很懂的朕的心性。”说到这,义帝才把头转向跪拜的建鸿羽夫妇,说道,“爱卿,平身。”
“谢陛下隆恩!”建鸿羽和孔露华这才站起身来。
随后,义帝又对路两边跪拜的将校们朗声说道,“诸爱卿,也都起来吧。”
“谢陛下隆恩!”在一片山呼海啸般的谢恩声中,两列将校也都站起身来。
“有时候无微不至的深情挚爱,反而让我们感到麻烦。不过,我们依然要感谢提供这些深情挚爱的人。不论是为了褒奖他们的衷心善意,还是为了固化我们的长远利益。所以,即使我们的到来,给你添了麻烦,你还是应该感谢我们。对不对,羽王爷?”帝后笑盈盈的问建鸿羽。
“哪里的话,我们这一点犬马微劳,即使再加倍报效,也难以企及陛下深恩广泽之万一。我们只有敬献一颗忠心,时时为陛下向皇天祈福,才能不愧对陛下以往和新近赐予我们的荣宠。”不待建鸿羽回话,孔露华就抢先一步答道,可眼睛却不看帝后,而是瞟向义帝。
“你看看,咱们还没说上话呢,两个女主人先打上机锋了。”义帝笑着牵过建鸿羽的手,与他并肩而行,帝后与孔露华也并行着紧随其后。
“这也寻常,民间有一句俗话,即使是王爷家,家里也是王妃说了算啊!”
“鸿羽也变得世故了,朕作天子也没多久。朕记得,那句话是,即使是天家,宫里也是娘娘说了算啊!”说完,一阵爽朗的大笑,建鸿羽也只好陪着讪讪的笑着。
“一会儿在议事厅议完国事,朕的这些人马还要叨扰你一顿晚宴,你可不许心痛。”
“臣的一切都是陛下赐予的,只要陛下一声吩咐,臣随时准备把一切开列清单,依旧呈献给陛下,包括臣自己在内。”
“甚好,朕心甚慰,朕还要继续眷宠你。”
两人边说边进入王宫大门,帝后、孔露华、雍州侯、于国丈,以及宫中贵人和幽州将校,按照规制次序随之鱼贯而入。在他们身后,护府近卫军步军司部队的中军、后军有序展开,封锁住王宫防卫圈的最后的缺口,完成了合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