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洛尔没有说话,而是指了指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民兵们,一切不言而喻。
何画扇揉了揉困倦的眼睛,善解人意地微笑了一下,道:
“你想说,他们是一群乌合之众,不可能成什么大事,对不对?
我相信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不会认为,这么一群缺衣少食,平均实力不到二级武士的队伍能做出一番伟大的事业。
其实我也这么想,如果他们能成功,母猪也能上树。
问题是,母猪能上树吗?或者换句话说,母猪绝对不能上树吗?据我所知,魔法系的圣级高手绝对有能力将一只母猪改造成一头低级魔兽,进而让它可以上树,既然如此,这么几百个人为什么就不能干出一番大事业?”
“圣级的魔法高手确实有可能让母猪上树,可在改造的过程中,绝大多数母猪承受不了外来的魔力,爆体而亡,实际上,最终能上树的母猪,本身就可以说是天赋异禀,但他们,恕我直言,不是修炼天赋的问题,而是我根本没看出来,他们居然是一群想干大事业的人?更何况,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们是谁,要干的大事业是什么?”
从一个人的精气神中,柯洛尔能感知到其大致的精神状态,睡在地上的起义军,虽说比难民要强一点,但也就是一点,活下去,依旧是他们的最高目标。他们绝无悍不畏死的勇气,欲做大事者,不能惜身,单纯以活着为目标的人,谈什么做大事?
没有急于反驳柯洛尔的话,何画扇从包裹中掏出了一本书,书的封面上,写着腓力三世自传几个大字。
所谓腓力三世,便是落日帝国的开国大帝,传说中,他十分喜欢三这个数字,便将自己的爷爷追封为腓力一世,父亲追封为腓力二世,以落日帝国第三代皇帝的身份,留在了历史记录之中。
将书翻到第一页,何画扇将其递给柯洛尔,上面写着一句腓力三世的名言:君主不应该满足民众的愿望,而是应该把自己的愿望带给民众。
何为王者?是自古以来争论不休的话题,在柯洛尔看来,腓力三世与其说是个王者,不如说是个霸主,将自己的愿望强加给别人,是一个征服者,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而何画扇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拥有如此霸气的人。
“你不会想和我说,你有能力将你的思想强加给诸多的民众,然后利用他们与几大帝国争霸吧?”
“当然不是。”何画扇将书收了起来,本来还古井无波的眼眸中,陡然迸发出了一股狂热,“我要帮民众找回被剥夺的愿望!
你问我们是谁?现在,我们是一群流浪者,在一年前,我们是落日帝国人,在五百年前,我们被称为天冬人,庞大的落日帝国中,有数不胜数的反对武装,我们只是其中之一。
千年之前,落日部落突然崛起,以雷霆之势横扫大陆北方,几十个国家与民族被征服,他们用刀剑斩断了被征服者高昂的头颅,让剩下的民众不得不屈从于他们。
五百年前,天冬王国与落日帝国血战了十年而战败,所有天冬人沦为奴隶,落日帝国人让我们用三代人去洗刷他们口中的罪孽后,才给了我们成为自由民,可实际上,我们也就是比奴隶强了一点,不能从政,不能当军官,但凡能赚钱的生意,皆被落日帝国的贵族垄断,天冬人只能干着最低等的工作,供养着落日帝国的贵族们。
近四百年的时间,大多数天冬人都已认命,甚至有不少都在试图忘记自己天冬人的血脉,去尽量的融入落日帝国,可无处不在的歧视与压迫,始终提醒着我们,我们是战败者的后裔,人权与我们无关。
一千年的时间,被征服的又岂是我们天冬人一族?落日帝国人口数亿,其中拥有落日部落血脉的人大概在百万左右,可这一百万人,却是落日帝国真正的贵族。
他们不同于其他国家的贵族有兴起兴落,只要拥有落日部落的血脉,在落日帝国就是绝对的人上人,即便对其他民众展开大屠杀,也不会被判处死刑,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如落日帝国般,贫富差距如此之大,因为落日帝国实际上披着贵族统治自由民噱头的奴隶制!
从落日帝国崛起,还没有爆发过如此大规模的混战,所向披靡的落日帝国终于遇到了对手,无论大战的结果如何,落日帝国必将衰落到一千年的最低点,长时间的奢靡生活,磨钝了落日部落的爪牙,这么好的机会,我们怎么能不把握?只需一点火星,就将点燃被压迫民族的怒火,让落日部落人死无葬身之地!”
儒雅的何画扇像是一头野兽,在咆哮着,以致于柯洛尔不得不给他放了个静心术,才让他平静下来,魔法在何画扇的经脉中流过,柯洛尔发觉,何画扇的身体,比他想象的还要孱弱几分。
“你说得是有一定道理,可是光有愤怒和理想,并不能推翻落日帝国,即便你们能煽动起民众进行反抗,可在诸多圣级率领的魔法师团面前,也不过是一场屠杀,如果你没有具体的计划,那么我奉劝你,算了吧,不要让无辜的民众去送死。”
在弗洛卡尔大陆的历史中,起义的成功率还不到百分之一,而且也基本上都是在一些风雨飘摇的小国,大帝国被一群平民击溃的事例,一个都没有。
多么炽热的鲜血,在漫天的寒冰之中也会凉透;多么不屈的意志,在熊熊的烈焰之中也会燃尽;多么狂暴的愤怒,在滚滚的雷霆之中也会平息。
修炼文明是强者的世界,平民之中,强者太少!
何画扇又从包裹中掏出一张地图,柯洛尔眼前一亮,恐怕这么一张魔法帝国,要比全起起义军的所有装备加起来都贵。
“李兄请看,当今天下,实则有三处战场。
首先,西方之地,对天英帝国,我素有所知,不过一群发家的海盗罢了,自古以来,皆是首鼠两端,要不然也不至于在举国贵族皆不信神明的情况下,还允许教会传教。他们是看落日帝国有争霸天下的野心,要跟着捡些便宜,绝不敢与罗曼帝国及诸教会死战,罗曼帝国也不会逼迫过甚,双方不过小打小闹。
而后是南方战场,此地乃是全大陆混战的重中之重,双方在此皆是投入了半数以上的兵力,罗曼帝国得各教会相助,主攻,落日帝国凭借城高水深,主守,在千年历史上,两大帝国打打和和,早就对对方了如指掌,莫说是军力相当,便是有二倍之差,也打不出什么大优势。
最后,便是我们所处的东北战场,此地是以罗曼帝国为首的联军力量最薄弱的一处,莱特王国素来偏安于一隅,与大陆诸国少有交往,国力衰弱,军势不振,但有光明女神教会的增援,也算与落日帝国势均力敌。落日帝国最初的战略目的也不是一次性统一称霸大陆,而是吞并莱特王国,否者天英帝国绝不可能与他们合作。
落日部落发迹于西北,向东的领土上,生活的多是被征服的民族,驻守的军队是一群喝人血的军贵族,上战场根本就不行,故而,落日帝国实际上是把帝都军和部分西线的军队调来,攻击莱特王国,他们不敢将西线的部队完全调离,天英帝国反复无常,也未曾与罗曼帝国全力战斗,说不准就敢反咬他们一口。
从军力上来看,落日帝国乃是外强中干,国内的守护力量基本只有各地方的守备军,大量的强者和魔法师都在前线抽不开身,此时起义,正打到他们最虚弱的时候!
我们最终的目的是推翻落日帝国的统治,但第一步却是要先有一处落脚之地,弗洛卡尔大陆东北多山,从寒冰山脉向西千里,就是马纳卢山脉,与寒冰山脉不同,马纳卢山脉正中有一处缺口,被称为跑马走廊,昔年天冬族就是在此处的瓦尔关,挡住了落日帝国十年。
在落日帝国消灭天冬王国之后,由于东边只有少量的守备军,落日皇室也不担心有人会反叛,瓦尔关的重要性一落千丈,基本被作为两端物资交换的枢纽。
我们现在所在之地,从地理上说,应该叫红松平原,土地肥沃,人口众多,还有着大陆最丰富的铁矿脉,天冬王国时期,此处之富饶绝不在教皇领之下,然由于落日帝国只想吸我们天冬人的血,导致此处看起来十分落后,可我们缺什么,人口,粮食,武器?其实我们什么都不缺,缺少的是一个机会和勇气,现在机会就摆在我们面前,我们得有勇气去抓住他!
此乃是上苍赐给我们的良机,天予不取,必遭天谴!”
说到此处,何画扇深吸一口气,一拳砸在了一座被涂成鲜红的城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