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迷蒙,远方一片灰暗,正值酉时四刻,天色灰暗,蒙蒙之中似有什么冲破天际,却终究什么也没有,只是一片游离的暗色。位于宁安于宁盛境内的络石峡一片寂静。“嗒!嗒!嗒!”远处隐隐传来马蹄声响,接着一队约莫百人的骑兵呼啸而过。
“驾!驾!”魏迁带人在前开路,黑色中露出些许轮廓的峡谷从眼前闪过,而后越走越深,说实话,他心里也没有多少把握,逃时走得慌张,只是记了个大概,看着眼前越走越深的峡谷,他实在是害怕带错了路,转念一想,峡谷所在的方位却是通往宁安无疑,在地图上也是通往宁安的近道,这让他稍有安慰。现在,他唯求一切顺利。
“驾!”魏迁扬手一鞭抽在马上,已经跑过了大半个峡谷,出口近在前方,只要出了这处峡谷再走一个时辰便能接近后平城。
“将军,大军已经进入络石峡谷。”后面斥候赶上魏迁开始报告。魏迁点头,照这样的速度,天亮前六万大军便可出现在后平城前,料慕容和誉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一朝回防,后平城,他们要定了。思索间,魏迁已纵马出了络石峡谷往西北而去。
峡谷之中,六万徐家军正在行军,为了尽快赶到后平,徐广抽调了城中所有的马匹,硬是凑够了两万骑兵,后面齐齐跟着四万步兵。大军的前面是徐广,多年打仗徐广从不在前指挥都是藏在中军,这次是唯一一次,可见他对后平的重视。再前面是一队斥候,来回传递魏迁的消息,如斥候所言,魏迁已成功出了峡谷,往西北方向而去。
“传令,全军加速!”徐广仿佛都能看见慕容和誉挫败的表情。
“报~”一斥候飞奔而来,“魏将军不知所踪,派出的斥候找不到他们。”
徐广大惊,未等问出话,一名斥候再次汇报:“报~在路上发现魏将军所属斥候的尸体。”
“什么?”徐广立即下令停止行军,并向后面派出斥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派人去找魏迁!”
“是!”郭必成带人急急去找魏迁。这当口这个老小子怎么就没了。
半晌,六万大军停在峡谷内不敢有所动作,直到远处传来马蹄声。一片静寂中马蹄声格外响亮,在回声满满的峡谷中更是把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马蹄声越来越近,“统帅大事不好!”隔着老远郭必成大声叫喊,“魏迁和那一百人都死了!”
同时后面的斥候急急赶来,“报~峡谷入口被堵死,无法出入!”
两条消息一条比一条震撼,徐广只觉得心脏快不行了,周围副将偏将更是沉不住气,说什么的都有:
“统帅,会不会是誉军?他们已经埋伏在山谷里了。完了,死定了!”
“誉军全部的主力在清丰城外,怎么可能!是马匪?”
“鬼打墙!肯定是鬼打墙!魏迁一定是遇上了什么!”
……
徐广一句也没有听进去,紧握心口,问郭必成,“魏迁怎么死的?”
“回统帅,像是遇到大部队被灭的。”
这是徐广最不愿意听到的回答。大部队,偌大的宁安,能有大部队的也就是慕容和誉了,可他不明白,慕容和誉不是埋伏在清丰城外了,又怎么会跑到这里,斥候和魏迁到底谁对谁错。顾不上许多,徐广毕竟是一军统帅,全军上下六万人还等着他拿主意,“肃静!”一声厉声再无半点杂音,“李弼、郭茂!”
“末将在!”
“火速带人去撬开峡谷出口,务必要快!”
“是!”二人得令,点了三千人就走。
“其余人原地戒严,不得擅自行动!”
“是!”
徐广匆匆下完令,瘫坐在马上开始喘气,一旁的郭必成眼尖,到了徐广声旁小声问道:“统帅可是难受?”
徐广有些虚弱地开口:“左臂的箭伤裂开了,替我取药。记住不要惊动其他人。”
郭必成点点头不再言语,从怀中取出伤药给徐广敷上。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大军后面有了动静,李弼郭茂所带的三千人突然受到袭击,箭翎从峡谷两侧急速射出,像黑云一般压在三千人头顶,落地就是一片凄厉的惨叫。黑暗中射来的箭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能任其肆虐。眼睁睁看着弟兄们被射成刺猬,郭茂双眼通红,发了疯似的来回挡箭,一旁的李弼打开射到眼前的箭,转眼撇到一人被箭射穿,手中的火把落地,照出地上血血污之中倒下的兄弟,心被狠狠揪了一把,同时也是灵机一动,朝众人大喊:“快把火把灭了!快!”众人一听马上反应过来,开始灭火把。这下,箭雨真的停了。李弼和郭茂乘机整队离开。没走两步,耳中“轰隆”声不断,像是什么从峡谷两侧滚落。还没听明白,头顶黑色的影子带着风声压下,“嘭~”一声过后,将一切惨叫隔绝,再听不到半分声音,再看不到半点色彩,他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众人耳中巨响不断,是从两侧滚落的山石。巨石轰然落地后,惨叫中是骨头被生生砸断的脆响。一片黑暗中,看不清楚到底有什么,看不清该往哪里走。
慌乱中有的人正欲逃走,巨石正好在眼前砸落,“噗~”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后背发毛直起鸡皮疙瘩,掏出火折子点上火把一看,那场景一生难忘:石头下一片血肉模糊,红色的血液像是泉水一样从地下流出,沾满血污的手脚直直竖在那里,循着往下看去,压变形的脸被挤出半张,鼻子从中间断裂,两只眼球被压的鼓鼓的,好像一碰,就能从眼眶滚出来,头发间混合着白色,缓缓流了一地,那大概就是脑浆。那人就那么直直看着,双腿不住地发抖,终于他再也受不了了,尖叫着就要跑,手中的火把在一片黑暗里是极其醒目,引起了远处李弼的注意,该死,这样下去,迟早会被箭射到。李弼刚想提醒,“嗖~”一声,箭翎从眼前飞过,吓得李弼一屁股坐在地上,转头再看,那人的胸口径直插着一支箭,手中的火把落地,顺着他的衣服就烧了上去,也照亮了一片。“嗖~嗖~”密集的箭支从峡谷两侧射在照亮的区域,那里成了一片修罗场,透过火光,可以清楚的看到一个活人被箭射透,以一种怪诞的姿势倒地,再被身旁的火焰吞没。下落的巨石已经停了,火光的范围越烧越大,火烧到那里,箭就射到那里。想逃,脚下不是巨石就是尸体,只要稍不留神,就会绊倒,而绊倒的代价就是死。
死是最简单最容易的,而最痛苦的是眼睁睁看着他们如何死。黑暗中的亮光很醒目,三千人的覆没也很醒目。从大军的方向看去,远处的火光下是惨烈的尖叫,是如同地狱的惨象,内心是如此煎熬,尽管不远处就是幸存者在等待救援,然而没有一个人敢动,最后面的徐广和众位将领听到斥候的汇报也是吓了一跳。
“吁~”徐广缓了口气,“于鹏带人去看峡谷出口!”
被点到名字的于鹏愣了一会儿,才带人离开,他是抱着必死的信念离开的。这次所有人没有打火把也没骑马,是轻轻走过去的。眼看于鹏走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徐广本以为可以放心,然而,惨叫还是从远处传来,在寂静的峡谷里回荡,刺激着每一个的耳朵,直达心底。
派出去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没有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前面的黑暗中仿佛有一只吃人的猛兽,只要走进去,就会尸骨无存。
前后出路都被堵死,不安、惶恐、焦躁开始在徐家军里蔓延,士兵们纷纷议论、退缩,甚至是逃跑。
徐广一听到这个消息,暗道不好,军心已经开始动摇,纵然敌人只有躲在角落里的几千人,这六万大军也打不过!慕容和誉,看来真的是小瞧你了!
思来想去,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稳住军心,当即下令,胆敢有人逃跑,严惩不贷!即便如此,也有人逃。徐广一时气急,大喊:“叛贼慕容和誉!你以为这样就能打败我了吗?你个缩头乌龟!孬种!孬种!”徐广骂了半天,峡谷间除了回声跟本无人应答。娘的,你以为藏在山上老子就找不到你了?“来人!给老子上山,把叛贼找出来,挖地三尺也要翻出来!”
统帅下令,莫敢不从。偏将们带着哆哆嗦嗦的人马上山寻找,只是要找人就要打火把,黑暗中一旦点起来了火把,无疑就是誉军的靶子,箭翎破空声顿时响起,将火光中的人杀了个大败。偏将见势不好带人退了回来,谁料迎接他的竟是徐广的一句“斩了!”
立即有人上前求情:“统帅,万万不可……”
“不可什么?”一听到有人求情,徐广当场炸了,“再有人求情,一同给老子斩了!”
一时间无人再去求情,徐广却是发话了,“愣着干什么?都给老子上山找叛贼去!找不到就不用回来了!快去!一定要把慕容和誉找出来!碎尸万段!”
“哈哈哈~”突然峡谷间响起一阵笑声,时远时近,缥缈不定,这是内力带出来的效果,内行人一听就知道,这人内力不低。众人屏气凝神,就听那声音道:“我是誉军慕容和誉,徐家军的听好了,投降者不杀,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慕容和誉!”一听这四个字徐广率先火了,憋了一肚子的气正要发作,却被更大的声音所掩盖,“我投降!我投降……”一大批人扔下武器朝着峡谷入口跑,这次没有箭也没有石头,是真的安全了,大片大片的人开始逃跑。投降这种事,一旦有人开了头,就再也止不住,众人纷纷逃跑,就连几个偏将也跑了。徐广忍无可忍,“给我射死这帮孬种!”
闻言,郭必成一怔,这样一来,无疑会有更多的人选择投降。
见郭必成不动,徐广一把攥住郭必成的胸口,“我说的话,难道你没听清楚吗?给我射!”
“末…末将遵命。”从徐广手里脱出,郭必成命人布好箭阵,可“放”这个字噎在嘴里是万万说不出,谁料徐广一把夺过将旗,“这些人贪生怕死,背叛大王,临阵倒戈,按军法,当斩!给我射!”
徐家军的箭射在徐家军自己人身上,没有人的心里是好受的,也是这样残忍的镇压才减缓了叛逃的人数。命人点数,就一会儿的功夫,叛逃的人足有一万。
到这时夜色渐明,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朦胧之中尘土飞扬,从峡谷出口齐齐奔过来一朵黑云,待尘土落下,徐广等人但见前方黑压压一片,整整齐齐摆列着七万誉军,打得是腾龙军的番号,一行行一列列整齐得不能再整齐。
徐广倒吸了一口凉气,没等这口凉气下肚,后面也有异动。“嗒嗒~”后面脚步声不断,从峡谷口,两侧涌下来不少人,以极快的速度汇合到一处,整齐排列,远远看去,人数比前面少,也有四五万人,打的是虎贲军的旗号。两支誉军以前后夹击之势将徐家军围了个水泄不通。
“驾~”声音由上而下,从徐广头顶落下,众人抬头,从后面峡谷小道上跑下来一小队骑兵,汇入誉军中,而后前面的腾龙军突然从中间一分为二,那队骑兵走出,停在腾龙军的前面,“徐广,别来无恙!”这声音与刚才喊话者一般无二,看来就是誉军的首领——慕容和誉。
徐广伸头想要看清楚慕容和誉到底是什么样,却被天色所碍,也只看到一个轮廓,“慕容和誉!”
“哈哈,是我。”慕容和誉的语气轻佻之极,“想必徐统帅现在很好奇,到底那个斥候和魏迁谁才是说了真话的人?”
“是你收买了魏迁!”徐广凝声问道。
“魏迁忠勇,怎么可能被我收买。”慕容和誉缓缓开口,“他只是被我利用。利用他的忠诚把你带进我的陷阱!”
“什么?”徐广及徐家军众人张大了嘴。
慕容和誉将事实和盘托出,“魏迁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我为引你到此所作出的假象。清丰城外根本就没有伏兵,那是一座空营,唯有清晨进去的那三万骑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