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上,董卓和一众将领仍在回骂。但刘毅却眉头大皱,看了看四周。守军起先气势汹汹,但讨董檄文一出,大多面现茫然,甚至举起刀剑的手,都跟着无力垂下。如果任由陈琳继续。那么军无战心,士气也将降到冰点。一旦对方趁势掩杀,这虎牢之战,怕得以联军不战而屈人之兵告终。
他指了指陈琳,向杵在一旁的吕布道:「尝闻吕将军箭术无双,如此距离,能成否?」
箭之一道,抛开天分不谈,与后天的苦练不无关系。刘毅前世身为兵王,远程兵器的操练,自以热武器为主。当然,因为任务需要,偶有一两具劲弩漏在他手中,但也是工业时代精雕细琢之作,不论材料和用法,和汉代秦弩大相径庭,跟如今的弓箭,更是毫不沾边。穿越这几年来,刘毅虽也花了些功夫,但他基础太差,练来练去,到现在箭术仍是泛泛,和吕布相比,更是天差地远。抛开辕门射戟的典故不谈,丁原带兵进京之时,吕布在洛阳城头那惊艳一箭,刘毅至今历历在目。
吕布还未回话,一旁的董卓眼睛一亮:「对对对,奉先我儿,能成么?」
吕布看了刘毅一眼,然后面朝董卓,微微垂首:「禀主公,末将或能一试。」
董卓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急道:「那还等什么。快快展露神射,哈的个瓜妈,老子快受不了了。」
吕布向前几步在城墙站定了。然后伸出右手,卷曲成拳,迎着日头比了比:「相距约为四百步,还是有些远了。就算是三石强弓,如此距离过去,力道也是大减。要想一击致命,几乎全无可能。」
普通弓箭,有效射程也就几十米,一旦超过百米,力道就开始减弱,难以伤敌。陈琳选在三百米开外,就是考虑到了这点。这个距离,是弓箭射程极限,同时,也足够靠近城墙,能让城头上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不可以么?」董卓有些失望,但马上又咬牙切齿的道:「不能一击致命,能让他闭嘴就成。」
吕布点点头:「如此,定不负主公所望。」
城楼下,讨董檄文已念到紧要处。陈琳真是个人才,不但文章写得好,口才也好。这么长一段文字念下来,仍是声音洪亮,气息绵长:「……天子势弱,卓行废立之举,财狼之心潜包祸谋,卑侮王室,败法乱纪,坐领三台……」
「弓来。」吕布喝道。
一个亲兵早已有备,捧着一张大弓,双手奉于吕布面前。吕布一把抓过,左手握住弓身,右手在弓弦上拉了拉。这是张长弓,弓身也是特制,油漆光亮,也不知什么材料做成。长度与那亲兵身高相仿,更与吕布肩平。吕布轻轻一碰,弓弦轻颤,嗡嗡之声不绝于耳,显然韧性十足。刘毅忍不住叹道:「好弓。」
弓箭分马弓和步弓。通常来论,在马背上立足不稳,也不太容易发挥全部的力量,因此,在马背上拉开的弓往往比站在地上能拉开的弓箭轻上许多。而在骑射时,受马背上空间限制,也无法使用规格较大的弓。如此一来,长弓鲜少能在马背上使用,而短弓弦力如果做得太大,在马背上又难以拉开。所以一般来讲,马弓要比步弓轻便得多,但射程也大为不及。
吕布左手紧握长弓,再次探出右手,感受了下风力和风向。而后,竟缓缓闭上了眼。此时,陈琳的檄文已念到了最后关头:「……历观载籍,暴逆不臣,贪残酷烈,於卓为甚。幕府奋长戟百万,胡骑千群……」
檄文字字诛心,列数董卓不法之事。城头上,士兵们面色各异,早已兵无战心。就连董卓等人,也停止了回骂。众将都望向了吕布。机会只有一次,若不能一箭克敌,打草惊蛇之下,对方定不会再凑上来当活靶。那第一回合的较量,就是守方完败。这低落的士气,会令接下来的守城战,难度呈几何式上升。
「……并匡社稷,以立贤名,於是乎著,如律令。」
一篇檄文已然念完,陈琳松了口气,他收起帛书,抬头挺胸,似乎再想说两句漂亮话收尾,也就在他抬头的一瞬间。吕布睁开了眼。
「中。」
一声轻喝。吕布猛地跃起。他张弓,搭箭、凌空抽射,几乎一气喝成。众人只听得弓弦声响,一点黑影疾如电光石火,在阳光下倏忽一闪。而后,远方的陈琳一声惨叫,「砰」的一声栽下车来。
「好。」
这一箭神乎其技,干脆利落。董卓着实出了一口恶气,忍不住带头叫好。城楼上静了一静,但马上就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低落的士气,也随着这惊艳一箭,再次回升。
联军一阵大乱,七八个骑兵越众而出,他们冲到大车边,下了马,七手八脚的将陈琳扶了起来。刘毅眼尖,就见陈琳右肩上插了一箭,上面血流如注,将他半边身子都染红了。不过骑兵扶起他时,他虽然摇摇晃晃,尚能步行。看来吕布所言不虚,这一箭看起来吓人,但力道不够,并不足以致命。
不过他踉踉跄跄,和先前的意气风发判若两人,却让守军更觉解气。眼见陈琳要走,一些士兵张弓搭箭,对着战车一通乱射。这些箭矢力道不足,准头更不够,自然全部落空。但攻方早成惊弓之鸟,一见有箭射来,也顾不得丢脸,扶起陈琳就跑。陈琳本就站不大稳,这一下慌里慌张,又翻了几个跟头,一路狼狈不堪,好不容易才退回阵中。
城楼上,又是一阵欢呼,人人扬眉吐气。一些士兵甚至捉狭地吹起了口哨。攻方靠檄文积累的气势,也是荡然无存。
一片哄笑声中,一骑绝尘而来。来人在百米开外停住了。他拉住了马,破口大骂:「吾乃后将军袁公帐下骁骑将俞涉,城上有胆的,下来陪爷爷战个三百合。」
得了,还是要单挑。
如果是平时,董卓或会不理。但他刚才被陈琳一顿痛骂,憋了一肚皮的气。吕布刚才一箭虽然厉害,但显然还没将他恶气出完,见对方叫阵,他直接点将:「奉先,此贼忒也可恶,可否将其人头取来?」
吕布瞟了城下的俞涉一眼,有些不以为然:「一竖子耳,骑术不稳,腰身无力,焉配为将?」
他这样子大喇喇的,董卓反而有些不放心。他扫了下四周,又想了想,才转向刘毅:「兴汉,此战不容有失。你即刻集合飞熊军,为奉先压阵。」
吕布平时出行,大多是陷阵营跟随。但好钢用在刀刃上,陷阵营作为唯一一支重甲精兵,肯定以把守城楼为要。而飞熊军是骑兵,灵活性也大得多,不论是冲阵救援,还是退回城内,都较步兵方便得多。董卓显然料到了这点,才如此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