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的谈话还在继续
“打下以后呢。”赵铭问道。
“十分奇怪，二县常平仓里堆满了粮食。可二县县令就是不放粮，任由局势糜烂。”
“那二县县令呢？”
“在攻破二县之前俱已逃走，听闻是逃到府城。”
“后来你们就这样停下来了？”
“后来周边各县都传来放粮的消息，在下不停下来还能干嘛？”魏子期一脸讶异看向赵铭。
赵铭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两人的思维不在同一纬度上，难道以前的忠君爱民的洗脑教育就这么成功，对方毫无意识到这算个机会？
或者是自己心思被后世熏染得太多阴险黑暗。第一次时间想到的反是最有利于己损于人的方案？
“你就没想到携裹灾民攻打其他受灾的地方？”赵铭好奇问道。
这时魏子期像是收到侮辱，黝黑粗狂的脸庞都有那么一丝潮红，强忍着不满呛声说道：“为人者不思扶危救困反而趁火打劫，非人哉！”
非人哉！这一句让赵铭觉得有些难受，有些迷茫，更多怕是羞愧。何为对错呢？
“那为什么不移师他处，或走南唐，或奔西燕。留在原地前有府城后有静寨军。死地也！”
“子期身是大赵人，死为大赵鬼。岂能背离乡土，魂不能安！殿下请自重！”魏子期连拳头都握紧了，赵铭丝毫不怀疑再问下去，自己会吃一记砂锅大的拳头。
赵铭认真看了看他，见其真的不是在开玩笑。整理下自己的表情，裣衽而拜：“铭惭愧，受教了！”
魏子期深吸了两口长气才平复胸中郁结，回礼道：“殿下言重。”
赵铭也低下头，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在高尚者的照耀下，卑鄙者无所遁形。
在古人这看似顽固可笑的想法面前，到底是不是他自己更加可笑一些？
马车内一时气氛有些沉闷，见赵铭脸色有些苍白难堪，魏氏兄弟不知道赵铭想些什么，也不敢打断赵铭的思绪。空气中有一丝尴尬的气味。
这时，赵铭像是想起什么，从怀中拿出一直携带的宁县原县令张钊书信的抄写本，交给魏子期，让其细细研读。
直到魏子期看完赵铭才问道：“这信可信？”
魏子期把书信还给赵铭，想了一下才开口说道：“张大人作为宁县父母官，在下也接触过几次。深知张大人的为人。”
“平时的张大人为人清廉，施政仁和。深得当地百姓爱戴，当时府衙言及张大人贪污，百姓都是议论纷纷并不十分相信。宁县第一时间不起暴乱，尚有张大人多年善待百姓之功，在下以为这封书信可信！”
“那种种迹象都表明问题出在那李怀身上了？”赵铭又开始瘫坐于座位之上，这正坐的姿势他真觉得累。
魏子期漠然不语，虽然他是恨极李怀但怕自己的言论影响到赵铭。
倒是他堂弟干脆许多，直言到：“早看这李怀不像是个好官，怕是朝廷的救灾粮多半进入他的口袋了吧。殿下可是有朝廷下令彻查的圣旨？”
“圣旨？有，当场写一张都没问题！”赵铭笑得十分神秘。
魏子期俩兄弟赫然色变，这六殿下的权利太大了吧，难道再京中很受天子的喜爱？连修改圣旨的权利都下放给了六殿下？这可是古往今来都没听说过的事情！
赵铭根本不知道魏氏兄弟完全理解错了他的意思，毕竟魏氏兄弟胆子再大也没有想到，串改圣旨算什么，赵铭这圣旨居然是偷来的！这才是古往今来完全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正在赵铭还为自己的胆大妄为洋洋得意的时候，马车之外传来传令兵的声音：“禀殿下，前方遇见朝廷传递公文的驿卒求见殿下，言及有传递给殿下的公文，敢问殿下是否接见？”
这让面有得色的赵铭大吃一惊，该来的迟早要来，能拖到这个时候已经超出赵铭的预期，但是还有事情赵铭还未办完，如果这时候被传唤回京，赵铭怎么都不甘心！
赵铭伸手捞开马车窗帘，入眼便是冯舞担忧的眼神，赵铭向她传递个放心的眼神放下窗帘，良久马车里才传来一阵平稳的声音：“有请！”
其实赵铭心底并不平静，有些虎头蛇尾的挫败感。如果这公文迟得那么个两三天。那么赵铭这次平叛将毫无遗憾，可惜了！怕是随着公文而来的还有押送他回京的御林近卫军吧。
众目睽睽之下，他怎能不见？怕是随行的神武军都会怀疑赵铭的目的。万分之一的可能神武军哗变都不是赵铭能接受的。
时间并没有多久，驿卒便来到赵铭马车前面，这段时间患得患失的赵铭过得并不算轻松。
魏子期识趣提赵铭打起马车的门帘，入眼的驿卒身边并没用赵铭所想象的御林军将士，只有驿卒一人，这让赵铭觉得有些奇怪。
驿卒下马跪地行礼，双手高举公文卷轴大声禀报：“殿下，这是朝廷下给殿下的公文。请殿下观之。公文已经下发至府城，卑下正在下发各县的途中巧遇殿下。”
赵铭点点头，从驿卒手中接过公文，站在马车上低头展开观看。
只见公文上写着：朝廷密令皇六子赵铭帅一千神武军南下平叛，可指调静寨军军力，西平一州除政事外，军事上皆服从皇六子指派。
若战事不顺，静寨军主帅萧远视情况有权解除皇六子主帅职务。若战事顺利，攻占三县后皇六子立地解除职务，三县交由静寨军军管。皇六子于神武军护卫下立马回京。三千叛军另让静寨军押解入京。
另西平州知州李怀上调京师领户部侍郎一职，即时出发。
赵铭看完这信息量极大的公文，忧喜参半。忧的是在接到公文这一刻起，他算是丧失了神武军的控制权。
为了不让冯舞为难。他怕是不好再直接向神武军颁布任何命令。对于接下来要干的事情棘手了许多。
喜的是，他家老头子最终还是没有对他下狠手。反而替他扫平了回京以后的隐患。让他这次突然离京平叛有了法理上的依据，别人很难再挑出什么错来。
至于为什么平叛会是他这个名声不显的皇子，而且这么突然。在整个朝廷没有一丝风声之下，六皇子就离京出发这不太符合朝廷一向以来的规律。这解释怕是要老头子自己头疼了。
想到这，赵铭不禁有丝惭愧。自己以前对老头子是不是太不尊敬无礼了些？
老头子对自己真的没说的。在京中屡次胡闹也没斥责过一句，现在惹下滔天大祸第一时间反而补救，怕是老头子也恼火不已吧，这毕竟违反了老头子一向先皇帝后人父的原则。
殊不知，天子赵奢对于赵铭这一手也是十分头疼。他能怎么办，公布于天下吗？最好的结局赵铭也逃不过一个幽禁至死的命运，还要他赵奢下死力去保。不然就是人头落地的结局。
毕竟赵铭这次的作为太惊世骇俗了。私偷圣旨，篡改圣命！私下调兵也可以说是图谋不轨！他赵铭有几个头颅够赵奢砍的！
若不是赵铭身为自己的亲儿子，若不是为了保下皇室这个栋梁之才，赵奢不得已估摸着赵铭的动向，忙帮赵铭修补窟窿。
若是其他人，赵奢早就暴怒让神武军冯颇快马劫杀了，还能容得你逍遥到现在？
赵铭现在有点讪讪的，怕是京里的老头子胸中郁集了不少怨气吧。这次赵铭看来无法轻松过关了。不吐上几两血怕是这事老头子不会和他完！
“皇六子领命。”赵铭在驿卒回复公文上画押，完成手续。打发驿卒后给了冯舞一个颜色，“魏氏兄弟先做护卫，我于冯将军有事要谈。”
自有人员安排马匹让魏氏兄弟乘骑护卫不提。
待冯舞上车，赵铭直接把公文递给冯舞，坐下低头沉思。面色有些难看。
冯舞看完公文，面色有些慌张：“怎么办？直接回京吗？”
“不！这样回去我真不甘心。”赵铭咬咬牙，“为山九仞，岂能功亏一篑？既然出来了，不办成最后这一事。拿什么面对糖糖？拿什么对得起张大人的托付？我心魔不去！”
“但这样屡次违逆皇上的意思，真的好吗？赵铭？”冯舞不像赵铭这样，对于皇权天生就有一分敬畏感。“皇上调李怀回京就是为了不让你动李怀！”
“都违逆了这么多次不差这一下，虱子多了头不痒。我豁出去了我！”为了过得去心里那道坎，赵铭打算不管不顾死抗下去。
冯舞望着面上不容反驳的赵铭，心底给自己鼓气，“姓赵的！你就坑死我吧！”
“嘿嘿。”赵铭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小舞，你还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剩下的交给我来！”
冯舞瞥了撇嘴，脸色表情少见的丰富了一点。
“现在起，抛弃马车，神武军全军开始急行军，尽快赶到平西府。希望还来得及！”赵铭整理一下自己的服装，还好穿了身武士服并不妨碍骑马。
“李怀，别让我失望，给我等着！为了让我能舒心在这里活下去，请你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