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期待着下山的日子，一直想象着师父所说的“应看到的人”会是沈绛星、凌若瑜、慕容静中的一个或两个或三个，然而这些期望很快因为之后另一件事的发生被我抛在脑后。

　　一如往日我像哄小孩一般逗佫（音同和）姜，时而谈论儿童话题，然而佫姜也总是一如往日生气地说着：“你不要老是把我当做小孩子！”我又是一如往日一笑置之。

　　低头啃一口烧饼：开玩笑，这才十来岁，不是小孩子还是小烧饼么？

　　我安抚地摸摸他的头，笑嘻嘻地指使：“去，帮姐姐拿壶酒过来。”

　　他黑如点漆的黑濯石一般的眼睛闪了闪，似乎有些恍惚，然后不情不愿地用龟速去拿酒。

　　大约也就那么半个时辰吧（难以想象我有此耐心），仍不见佫姜回来。我有些不耐烦地舒展舒展僵硬的肢体，离开崖上老松，一摇一晃地走回去。确切的说，挪回去。

　　我一边暗骂二师兄，一边看见二师兄从对面以龟速挪过来，看见了我，象征性地爬快了几步。

　　然后嘴微微扁着，不情愿地往师父那儿一指，道：“师父叫你过去！”

　　“哦。”我点点头表示了解，然后抓住重点，“酒？”

　　佫姜一愣，随即心虚道：“你，你小孩子喝酒不好！”然后迅速飘远了一点。

　　我的轻功没有佫姜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飘远了没法去追着打，我一幅被欺负了无处发泄的表情，怒道：“把你嘴上的酒渍擦干净啊，想蒙姑奶奶我！哼，想得美！”我赌气地一跺脚，佫姜却是饶有兴味地看着。

　　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欠了？以前不是很乖的么？

　　我冷笑道：“二师兄啊……哼哼哼哼，我告诉你，惹毛了我，我就……”我抬眼觑他神色，见他似有些怕，随即好像想到了什么壮胆的东西反而后退了一步。

　　我一下子蔫了：“……我就去欺负湘子！”

　　我挑衅的看着佫姜小p孩，果然他最后还是一步步挪了过去，道：“姐姐姐姐我错了。”

　　我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蹦跶着去了师父的“旋砚斋”。这个斋名貌似是某句诗什么“就砚旋研墨”之类的之乎者也，主要的意思嘛，嗯，装13之用。

　　师父似乎已经等候我很久了，见我慢腾腾挪过来，似乎有些生气。

　　我识相地过去替师父垂背揉肩，愧疚地欲言又止道：“……额，路上耽搁了一下，师父息怒啊。”

　　能耽搁什么呢，自然是佫姜那个猥琐欠打男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恶人先告状”！

　　这个力度刚刚好，老人一般都喜欢按摩，习武的老头子就更喜欢力度适中的按摩了，他嗯了一声，听完我看起来不是告状的恶人先告状，然后就先不提这件事了。

　　他叫我先坐下，对着我的脸先是端详片刻。

　　我淡定的被师父审视（姑且用这个词）着，似乎又发现他的目光有些飘忽，似乎透过我看到了别的什么人，因为他的目光虚渺，带些疼痛和惆怅，忽然微微张口，喃喃道：“小月……”

　　我忽然想yy，然而就这么对着尊敬的师长有些不厚道，于是我决定唤醒他先。

　　“师……师父？”

　　椅子上的老人好像忽然惊醒，怔了怔，便换成了一贯的慈祥。也是，这么老一人，就算老头子真的有什么风流韵事，那主角也都多少岁了啊。

　　我的表情一如往常，丝毫看不出刚刚心里吐槽过师父样子，然而师父的笑容却阴森森的，让我怀疑他发现了我的不轨之心。师父的语气是一贯的严肃，我的心咯噔一跳。

　　“珺儿。”他递给我一面镜子，“先照照，记好了。”

　　我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镜子里的少女锥子般的小脸，白嫩得看不到毛孔的肌肤，纤长的睫毛微微的卷着，时而扑闪几下，黛眉如远山，小巧的鼻子敲到好处的点缀着倾国倾城的脸，倒添了一丝俏皮，虽年幼却已是上等丽人。

　　综上所述，此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女，便是我。

　　我丝毫不觉得丢广大女同胞的脸，带着赞赏端详着这张脸，时不时对着师父夸赞我的美貌，可是我看着师父有些纠结的表情就知道今天的事情跟我的脸有关系，所以这估计是我最后一次见这张脸了。

　　师父嘴唇动了动，正准备开口，我替他道：“唉，这副美人皮，披久了倒嫌没趣，不如换一张试试呢。”

　　师父愣了愣，苦笑着道：“珺儿，我曾为你算过一卦，你的命格与他人不同，而你在这山上也是机缘，可是时候已到，你是须得入尘世历练的，然而你现在的样貌……”师父顿了顿，好像是在措辞，“……额，太过突出，出去不好，所以须得替你易容。”

　　我的眼睛一亮，道：“是不是人皮面具，还是擦什么泥巴一样的东西？”虽然师父说的一番话玄乎其玄，后面又是武侠小说一般的剧情，我很有资格怀疑我估计是大侠之后什么的。

　　可是师父很快就否定了：“不，那样是最低级的易容。真正高层次的易容，是让现在容貌融入原来的容貌。”

　　那是不是就不能改了？否则师父又为何像下定了决心一样呢?

　　“听起来挺有趣的样子。”我眨巴眨巴眼睛。

　　师父微微一笑，道：“现在开始？”

　　我点点头，喝下他递过来的一碗黑乎乎的药汤，随即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

　　我合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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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有一抹亮光照进我的眼帘，我方有了些意识，我伸手覆上我的脸，触到略有些粗糙的纱布，我想开口讲话，无奈嘴被固定着说不了，眼睛也只有一点点缝隙可以看外界的东西，我艰难地移动眼珠，看见师父的背影，似乎在拌药，有阳光斜斜的打在他的身上，朦胧中师父的背影镀上了一层金色，竟尔有种飘飘欲仙、气度不凡的味道。

　　他就这么一直静默地专注于手里的东西，旋硏斋中一边寂静，只听得咚咚咚的清脆的捣药声。

　　我把气息凝成一线，丹田起气息传音过去：“师父，我可以看看我现在什么样子么？”

　　师父闻声忙转过身，满是皱纹的脸上带些笑意：“还不行，不能见光。”

　　“好吧。”我蔫儿了。

　　师父走到我近前，定了定，道：“若你需要离开此山，不要犹豫。”

　　这话怎么听怎么有深意啊，我略有疑惑：“师父，我才不要离开这里呢。”

　　他闻言笑了，用轻柔却清晰的声音，一字字说：

　　“这世间，总有诸多不得已。”<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