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母亲。”
“舅舅,舅母。”
周辛夷与妻周王氏相继步至,众人齐声见礼。
“好,好...”周王氏慈笑点头,连声道好。
周辛夷率先坐下,待周王氏落座后,方才说道:“都坐吧。”
众人再次落座,韩复入赘周府的初次阖家宴正式开始。
今日菜品丰富,共十二道,有珍馐美味,亦有时令鲜蔬。
烤肉、鱼脍、蒸鸭、咸菹、菘菜汤...
且不说应有尽有,但以如今的社会生产力及百姓的生活状况,可算琳琅满目。
肉食居多,韩复原本以为,如此菜品会惹老夫人不快。
但见周王氏的筷子多落在肉菜上,甚至示意侍女斟盅清酒,便也自知是他过于多虑。
这位常年礼佛的风韵妇人,并未拘泥于佛家戒律形式。
周家人齐聚一堂,周王氏倍觉欣喜,慈目环顾,笑容更盛,遂感慨道:“阖家共餐,其乐融融,此乃人间幸事。此刻回想,上次这般,已是过去月余。”
家大业大,规矩便多。
周辛夷与长子周远山又任职朝中,经常在职所裹腹,归时颇少。
久而久之,各自用餐的习惯也就形成。
周王氏虽常年礼佛,心思清净,但更愿看到一大家子齐聚一堂。
此刻触景生情,顿生感怀。
周辛夷不语,自顾小酌。
周远山筷子顿住,欲言又止,遂继续夹菜。
周远途与百里明达出奇一致,正襟危坐,一手端碗扣脸上,一手执筷疯狂扒。
周秦氏一个劲往周青碗中夹菜,侧头笑道:“娘,半个时辰前,青儿就嚷着饿,这顿怕是得吃三碗呢。”
看着碗中满满菜肉,周青一脸惊恐。
周青扭着身子,脆声道:“娘,我不...”
“饿了你就快吃,莫要多言。”周秦氏一大筷子饭菜,将周青嘴巴塞得满满登登。
她同时侧身,巧妙挡住周王氏视线。
百里茗素自侍女手中接过酒壶,贴心为韩复斟满,柔声笑道:“夫君请喝。”
韩复倍觉诧异,心中颇为不解。
新婚之夜,百里茗素拒绝同房。虽说之后二人谈笑自若,但也绝非这般亲近。
斟酒此举,过于亲密啊。
韩复暗自思索,面上则是笑道:“多谢夫人。”
百里茗素以笑回之,顾盼生辉。
周王氏见次子、外甥、孙子食欲极大,又见甥女女婿夫妻恩爱,举案齐眉。顿时老怀大慰,眉间阴郁尽去。
喝过百里茗素斟满的清酒,韩复看向周王氏,疑惑丛生。
百里茗素为何替他斟酒,暂且不去考虑。
但适才周王氏的言语,貌似无人回应。
周王氏乃一家之母,却遭如此冷落,难道另有隐情?
不暇多想,未免周王氏尴尬,韩复笑道:“舅母若觉孤独,往后午膳,我与茗素陪您吃。”
话音刚落,原本风卷残云的众人顿时安静,齐刷刷看向韩复,目光怪异。
“夫君...”百里茗素声若蝇蚊,急扯韩复衣摆,暗传眼色。
百里明达手掌从桌下探来,连拍韩复大腿,极其沉重。
周远山眼神奇怪,仿佛是在目送壮士。
周远途一脸钦佩之色。
周辛夷看了韩复一眼,遂摇了摇头。
韩复心中一突,暗道不好。
这位于他来看和蔼可亲的老夫人,莫非是个坑?
不可招惹,不可亲近?
念及那日周王氏召唤,百里明达不愿陪同时流露的恐惧,韩复想通些许,却仍不甚明了。
关于周府,他知之甚少。
韩复决定,不如趁着这顿午膳,窥探一二。
闻得韩复言语,周王氏笑容更盛,称赞道:“好女婿,有心了。”
她虽欣慰,但却摇头,神色感慨,继续道:“正所谓家和万事兴,但家和不必拘泥于表面。倘若各怀心思,哪怕整日一起用膳,也不过徒有其表。你与茗素新婚,当如胶似漆,不必管我这老婆子。有那青灯古佛为伴,你等和睦相处,我便心满意足。”
韩复眼角余光瞥到百里茗素因紧张而绷紧的身躯瞬间放松。
周远山的那抹不易察觉的遗憾,亦被韩复尽收眼底。
“舅母风华正茂,哪里老了。”韩复笑着恭维,恬不知耻。
霎时间,众人尽皆懵了,看向韩复,犹如在看另类。
要脸否?风华正茂用在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身上...韩复读懂了众人眼中的含义。
周辛夷扭头看了看发妻,遂陷入沉思。
“油腔滑调。”周王氏笑骂,却也更加中意韩复。
这个侄女婿好,才华出众,说话还好听。
韩复摇头,正色道:“晚辈只是实话实说,哪里算是油腔滑调。家和万事兴,舅母言之有理。一见舅母,我便觉得亲切。应是舅母如此教导,周家才会兄友弟恭。适才我问远途表兄,何时教我一些功夫,表兄只是说近日事多,有空再说,不见厌烦之色。”
“我...”周远途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韩复。
他想不通,话题怎么就转到他这了,而且转的颇为生硬。
周远途虽然好武,但他不傻,顿时明白韩复这是有意为之,怒目而视。
“远途近日忙于何事?”周王氏轻飘飘的说道。
“没事没事...”周远途连连摇头,似拨浪鼓,说道:“母亲容禀,我哪有什么事情可忙,那般与妹夫说,只是想着午后再去找他,给他一个惊喜罢了。”
周远途打着哈哈,应付完周王氏,转头看向韩复,咬牙笑道:“妹夫,半个时辰后,我去找你。”
经此试探,韩复可以确定,周王氏在周家有很大威望,堪称人人畏惧。
韩复笑着点头,恍然大悟的道:“原来如此,那我恭候表兄。”
韩复此番试探之心,众人皆知,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即便周王氏,亦是清清楚楚。
但她不以为意,甚至对韩复此举颇为满意。
规矩之内,耍些手段心计,无伤大雅。
周王氏满意点头,这才看向周青,宠溺道:“大孙儿昨日挨打了,疼么?”
提起伤心往事,周青顿时扁嘴,委屈道:“疼。”
“疼在你身,痛在我心啊...”周王氏无奈摇头,问道:“那你可知,你为何挨打?”
“因为他。”周青胖乎乎的小手指向韩复,大声告状。
周王氏看向侄女婿,适才疼惜之色不再,问道:“他是谁?”
周远山神色僵硬,放下筷子以手捂脸,心道:“完了,吾儿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