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没敢耽搁,日夜兼程赶回长安,向皇帝奏明情况。
到了皇宫,二人向皇帝陈述完毕后。皇帝开口问道:“如二位先生所言,齐王一脉确实已经断绝,燕王这一脉,也只剩下一个七八岁的遗孤?”
“是的,皇上。这个遗孤名叫李景明。皇上请看,这是李家老仆收藏的已故燕王的旧物。”说罢梁鸿就把龙纹玉佩和燕王印信呈了上去。
“恩,不错,确实是我大宁皇室之物。如此看来,这个孩子是燕王后裔无疑。南老先生,这孩子人怎么样?”
“启禀陛下,老朽与梁老先生在那边观察数日,发现李景明这孩子秉性善良,聪明孝顺,是个可造之材。”
李成武双手扶着轮椅,静静地望向窗外,过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朕相信先生的眼光。只是苦了这孩子了,这些年一个人在外面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朕有意把景明接过来,留在宫中抚养,先生意下如何?”
南姓老者面带忧虑的说道:“皇上,有句话老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成武哈哈一笑,说道:“先生与朕相伴多年,虽无君臣之名,却有君臣之实。为政之要,在于君臣一体。唯有君臣两不相疑,方能同心同德。因此先生不必踌躇,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皇上圣明,是臣多虑了,只是臣觉得,李景明暂时不该接入宫中,应留在宫外继续抚养。”南姓老者诚惶诚恐地说道。
李成武迟疑了一会儿,问道:“先生的意思朕不太明白,可否细说?”
“不知皇上可曾记得,两年前,玄宗皇帝突然驾崩,太子储君继承大统,结果继位一个月不到,太子就突染恶疾去世。太医对外宣称太子是由于伤心过度,然后又得了风寒,病情来的过于猛烈,以至于药都还没来得及起作用便殡天了。太子之死过于蹊跷,坊间流传着各种传闻,其中就有说太子并非死于病症,而是被人下毒谋害致死,只是这种毒无色无味,人死了也验不出来。”
李成武脸色逐渐变得阴沉,眼中透露出了杀气,双手紧握,骨节咯咯作响,用无比愤怒的语气说道:“此事朕岂能不知!必是那妖道丁妙真下的毒,这个狗贼杀我皇兄,害我侄儿,我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要不是这妖道服毒自尽,我定要把他千刀万剐,然后扔到永夜之森去喂那群畜生,方解我心头之恨!”
南姓老者见状连忙跪下劝道:“皇上息怒。这正是臣担心的,倘若把李景明突然接入宫中,臣恐重蹈覆辙。”
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一样,让李成武瞬间变得清醒起来。宫中的那些肮脏事他怎能不知?后宫明争暗斗,朝堂权力交织,富丽堂皇的宫殿,前呼后拥的奴婢,以及盔甲鲜明的护卫,都不能掩盖宫廷的凶险。它既是王朝的中心,也是权力与欲望的聚集处。大到明目张胆的逼宫、政变,小到三教九流的下毒、巫术,都让这里变成了无声的战场。有些皇子,还未出生便胎死腹中。有些即使长大了也会莫名其妙的死去。当年他的母亲,为了保护他和皇兄顺利长大,耗尽心血。也正是这一路的患难与共,他才得以与皇兄彼此信任,心照不宣。丁妙真虽然死了,但不代表宫中就是安全的了。朝堂上,派系斗争,各个势力的博弈从未间断,随时都可能再次波及到宫中。李景明是大宁朝唯一的希望,不容有失,他不敢去冒这个险,他也不能去冒这个险。
“南先生,继续说下去,朕听着呢。”李成武用异常平静的口气说道。
南姓老者思索了一会儿后,回答道:“第一,猝然把李景明接入宫中,并把他立为太子,定然会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到时候或有人暗中接近太子,伺机拉拢。或有人心存不轨,意图谋害。第二,李景明从小在民间长大,如今年纪尚小,突然把他接入宫中,怕他不能适应。第三,宫中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虽然有最好的老师,最好的环境,可也会让人变得懒惰,骄奢,长此以往,还会变得不识民间百姓之疾苦。倘若连百姓之疾苦都不知,又何谈为天下百姓谋福祉,又怎能成为一代明君?”说罢南姓老者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说道:“皇上,臣所说句句皆是肺腑之言,为国为民之心天地可鉴,倘有冒犯之处,还请皇上恕罪。”
李成武赶紧示意梁鸿把南姓老者扶起来,然后安慰他道:“先生不必紧张,先生所说,皆合情合理,朕能理解。想当年,朕也是出了宫,在外带兵打仗时才悟得此理。百姓之疾苦,非亲身经历,不能感同身受。这些年眼见耳闻,恻隐之心,油然而生。宫中虽好,但终究非育人之福地。那么依先生的意思,还是继续把景明留在宫外抚养?”
“皇上圣明,纵观史书,成长于民间的布衣天子不在少数,且这些大多能力出众,心系百姓。而且把景明继续留在民间抚养,也能避开朝堂上的众多耳目。就是不知道皇上是否能狠下这个心?”
“吃苦要趁早,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将来这江山是要交到他手上的,不好好历练历练,又怎能扛得住?”
“那皇上的意思是?”南姓老者轻声的问道。
“把景明继续留在民间抚养教育。梁鸿!”李成武厉声喊道。
“臣在。”
“朕今后就把景明还有南先生的安全交给你了,倘若他们俩有半点损伤,你提头来见!还有,今后你要负责教景明习武,至于南先生,好好教景明读书写字,修身治国之道。景明只要能学到你二人一半的本事,朕就放心了。”
“陛下放心,老臣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护景明和南先生周全!”
“哈哈,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朕估摸着当今世上能让你梁鸿拼命的,也没有几个吧!”说罢李成武哈哈大笑起来。
“陛下抬举老臣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天下英雄还是不可小觑的。但要是咱老梁真拼起命来,就是天王老子,也休想全身而退!”这位一直以来都极其低调的武夫,此刻如同一头苏醒的猛虎一般,发出一声声的咆哮。
“哈哈,老东西,一把年纪了还不改当年血性,只恨朕现在不能站起来了,不然定要跟你过上几招。”李成武大笑着说道。
“有陛下在,老臣不敢妄称天下第一。”
“少拍马屁了,朕的那点武艺朕还是清楚的。来人啊,把朕的佩剑取过来。”李成武对身旁的太监说道。
那太监转身向内殿走去,过了一会儿,捧着一把剑走了出来。然后俯身把剑呈给了李成武,李成武接过剑,示意他退下。然后招了招手,让梁鸿过去。
李成武一边抚摸着那把剑,一边对梁鸿说道:“这把剑乃是天外玄铁所制,极其锋利,是一把不可多得的神兵利器。这么多年来跟着朕南征北战,救过数次朕的性命,是一把祥瑞之剑。此剑名为‘孤鸿’,刚好你的名字里也有一个‘鸿’字。朕今天就把它赐予你,望卿莫要辜负朕之所托。”说罢便亲手把剑递给了梁鸿。
梁鸿赶忙跪下,叩头说道:“皇上待臣恩重如山,臣自当以死相报,只是这把剑乃是皇上的心爱之物,臣万不敢接受,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拿着吧,朕现在这个样子,它留在朕的身边,也是无用,让它跟着你,替朕好好守护景明吧。”李成武略带伤感的说道。
南姓老者向梁鸿使了个眼色,梁鸿立马会意,他也生怕再推辞,触动了皇上的伤心事,因此就接过了赏赐。这把剑外形比较古朴,剑身通体黝黑,剑柄的尾部雕刻着一条金龙仰天长啸,金制的剑柄处刻了“孤鸿”二字。剑刚一拔出鞘,周围便升起一股寒意。梁鸿取下一根头发放上去,轻轻一吹,头发立马断成两截。
“陛下,这果然是一把吹毛断发的宝剑。”梁鸿一脸惊喜的说道。
“吹毛断发不算稀奇,你让头发自己落到剑刃上试试。”李成武说道。
梁鸿照着李成武所说,把头发放到剑刃的上方,然后让头发轻轻落下。只见那头发刚一触到剑刃,便断为两截。
“怎么样?是把宝剑吧?”李成武笑着问道。
“老臣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锋利的兵器,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了。”
“你再拿剑砍一下这个柱子试试。”说着李成武指了指旁边的石柱子。
梁鸿拔剑向石柱砍去,剑刃与石柱相碰撞,迸出火花,剑身瞬间就嵌入到石柱中去,再拔出来看,剑上除了一些石沫粉尘,没有任何划痕,剑刃处也如同新的一般完整无缺。
“不愧是天外玄铁炼成的,果然又锋利,又坚硬,此剑非凡间之物!”梁鸿赞叹道。
“想当年,朕与人在战场上厮杀时,凡与朕手中剑相碰撞者,无不断为两节,当真是削铁如泥,上古之神兵也不过如此。如今朕把它赐与你,希望你能明白你身上的责任重大。你拿着此剑,保护好景明和南先生,保护好大宁朝的未来,断不可辜负朕对你的期望。”
梁鸿手持“孤鸿”,单膝跪地,用无比坚定的语气说道:“臣定当以此神剑,诛杀逆贼,护我大宁!”
“起来吧。”李成武示意下人把梁鸿扶起,然后转头对南姓老者说道:“南先生,朕没什么可赏你的。名利于先生如浮云,财色不能乱先生之心。朕所能做的,就是给予先生最大的信任,还望先生莫要见怪。”
南姓老者赶紧跪在地上说道:“皇上待臣,实属不薄,蒙皇上对臣言听计从,使臣满腹才学得以施展,能够为国为民做一番事业,不至于老死田间,无济于世。皇上对臣的信任,就是这世间最宝贵之物,臣别无所求,定当尽心竭力,教导景明,还皇上一个好太子,还大宁一个好国君。”
“好!朕相信你们!这两天你们把手里的事安排一下,就去剑南道吧。暂时不要告诉景明他是太子之事,以免扰乱他的心绪,等时机成熟了再告诉他吧。朕有时间,也会亲自过去看看你们和景明的。一切起居用度,尽量节俭,莫要铺张浪费,与寻常百姓之家相同即可,以免养其骄奢之气。朕这里有两块金制腰牌,你们放在身上,有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拿着这两块腰牌去找各地督抚,他们都会照办。”说着李成武拿起桌子上的两块腰牌递给二人。
两人接过腰牌,沉默不语,他们也不知道,这一去,何时才能再回来。
李成武接着又说道:“要经常给朕写信汇报情况,朕膝下无子,景明就是朕的儿子。”
“臣等谨遵圣谕。”两人齐声说道。
“没别的事了,你们退下吧,朕累了。”李成武一脸疲倦的说道。
“臣等告退。”说着两人缓缓退出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