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鸟雀已在枝头啼鸣。阳光透过土匪窝里地窖的窗透进来,郁李迷迷糊糊醒来,看到公乘忍冬在旁边打拳热身。
“这么早就醒了?”郁李揉了揉稀松的眼,打了个哈欠,向他的背影问过去。
公乘忍冬听到了背后的声音,擦了一把脖子上的汗,转过身去蹲在他旁边,小声道:“已经好几日了,我们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包袱里的粮食也快被我们分完了。”
郁李眨眨眼问道:“你的意思是……”
“我那日被关进来之时曾偷偷留意过,大约清楚这地窖的构造和几个看护的位置。”
公乘忍冬拿块石头在地上画图:“你看,这是地窖的路线,如果我们冒然闯出去,他们从外面闯进来,定会被他们围个水泄不通,但如果我们分头行事……”
郁李凑过去凝神细听,不过片刻工夫,两个人便已设计了周密的计划。公乘忍冬看向那扇窗,即将斑驳脱落,又镶嵌于泥土之中,两人靠蛮力将它卸下来也不是不可能。
到时从窗中爬出,虽然会直接和外面看守的土匪碰个正面,但以公乘忍冬的身手,先打头阵将这群土匪引开,再甩脱他们也并非难事。有他吸引火力,郁李便可伺机从草丛离开。
两个人将行囊理好,公乘忍冬用匕首插进窗棂与墙壁连接之处用力一划,只听“咔咔”几声,其间的缝隙便越来越大。郁李见状忙上前帮忙,一起用力将小窗给卸了下来。
“我先出去引开敌寇,你走小路,到时候标记点汇合……”公乘忍冬将匕首收入怀里,给郁李打气。
“好,大人,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公乘忍冬在郁李帮助下爬了出去,小心翼翼地窥视着周围一切。
他翻了个跟斗到旁边的护栏边,环顾一圈,四下无人。
他看看头顶的太阳,已近正午,许是守卫们吃饭去了。
公乘忍冬的心略宽了宽,起身正准备往前走。突然面前一阵疾风刮过,吹得旁边树枝摇曳,他又警觉地躲回了方才的护栏旁,继续观察。
“大人……我也出来了,你怎么还在这儿?”身后传来低声。
“你怎么那么快出来了?不是让你走小路吗?”公乘忍冬见郁李已到了身后,忍不住训道。
“汪汪汪!!”
前面的大黑狗留意到这边的动静,突然汪汪直叫起来,吓得两人一激灵。
公乘忍冬立马拽住郁李:“遭了,被人发现了,快跑!”
两个人一口气跑到了土匪窝外面,嗓子眼一片火烧火燎。撑着膝盖蹲下来歇息了一会儿。
郁李又回头看看:“哎,大人,我怎么觉得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公乘忍冬也回过头:“怎么可能?”
“是没人啊。”郁李不信,想折回去试试。
“哎,你干什么!不要命了?”公乘忍冬拉住了他的胳膊。
这时候两人面前突然围过来一群官兵,公乘忍冬皱起了眉头,小声对郁李说:“看吧,他们早埋伏好了,让你刚才磨磨唧唧的不走!”
“上官云石,恭迎国公爷,请国公爷上马车吧。”上官云石对着公乘忍冬行礼。
公乘忍冬很是疑惑,但见这些人的确着官府服制,恭敬之色也不似作伪。在一群人的注视下,他思索片刻,还是上了马车。
几个人来到衙门内,一番解说后,公乘忍冬告知上官云石自己并非国公爷,是那群土匪错绑了他和郁李。他又顺势道出了海难之事。待他去京城告御状也要一月有余,只能先请求上官大人帮忙递折子上去替海军伸冤。
上官云石皱起眉头,一番沉默后感叹:“实在是令人痛心,也令人愤恨!此事事关国家存亡,竟也能被人动手脚?只怕并非那么简单。这背后……定有一个大人物在操纵一切。”
“并且这个大人物,是我们都撼动不了的……”
上官云石转过身来:“不管怎么样,我先写了折子交于巡抚大人,再由巡抚大人交与上面。巡抚大人与我师父有几分交际,我很清楚他为人。”
公乘忍冬心中一块巨石落地,感激地点点头。
此时,千里之外的紫禁城仍有料峭春寒,不似绵里的春意盎然。
储秀宫内,太后召了翁同龢来商议亲政之事,让人意料之外的是,太后也召了醇亲王过来。
翁同龢跪伏在地,外间的太监传唤一声,醇亲王便脚步沉重地踏了进来。他紧张地偷瞄一眼太后身旁自己的儿子,立即恭敬下跪请安。
见到醇亲王,光绪帝下意识想要去扶他起身。他身体微动,想到一旁的太后,见她面色冷凝,只好继续端坐着接受自己生父的跪拜。
“哀家召了你们二人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与你们商议,就是皇帝亲政之事。”
闻言,醇亲王虽一句话未说,头上已经冒了一圈冷汗。
“前几日国公爷上谏,说皇帝已成人,且处事得宜。哀家是时候该还政于他,让他亲自料理朝政了,你们二人怎么看?”
“呃……臣,附议。太后……操劳国事多年,又含辛抚养皇上成人,是时候该好好享受天伦之乐了。”翁同龢进言道。
“哎呀,哀家何尝不知皇帝成人就要放手让他去干,我也是时候该卸下肩上的重担好好享受清福了。这不是去年就颁布诏书让钦天监择吉时举行亲政大礼吗?”
“只不过哀家觉得这宫里许久不闻儿啼之声了,不太吉利啊。哀家预备着让皇帝先成亲,所谓先成家后立业,这肩上有了家室的重担,才能挑起国家之重担。”
太后看向醇亲王:“醇亲王,你觉得呢?”
醇亲王被太后点名,心下一阵慌乱。
她说了这么多,弦外之音就是要故意拖延皇帝亲政的时间,好让他想个办法让太后继续执政。
光绪名为皇帝,实际不过是太后的傀儡,现在后党遍布朝野,若是威胁到了她的大权,她只要暗中动作,再换个新君上去,便可继续掌权,到时龙位上的儿子该如何自处?
这个道理,或许光绪不明白,可他却心知肚明。为了让儿子不受威胁、安稳度日,他必须顺从太后。
“臣……臣愚见,觉得太后所言有理。皇上年纪尚轻,于掌政一事上稍嫌稚嫩,恐不能独挡一面。可在将来大婚后,一切典礼规模,咸赖训教饬诫,太后……可效仿当年高宗皇帝,实行‘训政’,一切事宜,先请懿旨,再于皇帝前奏闻。”
慈禧笑笑,满意于醇亲王的识眼色。
一旁的翁同龢大急,开口欲劝,慈禧已经一口答应:“那就按醇亲王所言吧,为了大清,哀家便再多操劳几年,皇帝觉得呢?”
一双锋利的眼刀看向载湉,他沉默了一下,心中万分的不甘,可还是咬牙点下了头。
入夜,书房里掌起一盏油灯。书桌上一本来自绵里呈来的奏折被翻开摊在桌上,看清上头的内容,桌前人冷笑一声。
“这公乘忍冬真是条汉子,竟敢上折子参我一本。他或许还不知道,巡抚大人,也是我们的人……来啊,给我找人去解决了这公乘忍冬,绝不能让他去京城告御状!”刘大人将折子狠狠掷在地上。
他是载漪贝勒的人,怎么可能会允许这样的奏折被递进宫里?
他站起来,烦躁地在屋中踱步。
自载泽被派出洋后,载漪贝勒时常进宫请安,久而久之成了太后眼中的红人,下头的官员也纷纷巴结。可载蕉回国的消息飞回京城后,太后便有意重用,怎能不叫载漪贝勒嫉妒?
他便着刘大人去想个法子,刘大人和洋人勾结许久,虽然是广东水师提督,但是多年以来也收受了不少贿赂。他无甚心思去操练海军,松懈不管是平常事,又逢洋人发来请求说是如果能帮他们换得绵里通商口岸炮台图纸,就可以帮忙在船上解决载泽,事成后还有重金相谢。
刘大人接信后就和贝勒商议了此事,眼下自己的地位才是最重要的,杀掉载泽正是贝勒爷心底的头等大事,怎能不心动?便让他答应了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