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宛城岁月之十三：红娘子（1）
南阳府城。
龙十三回到府城时已经是六月下旬了。
此时，他心心念念的那两艘「战船」已经试航完毕，并开始建造另外八艘了。
他最担心的是椭圆形船首结构会破坏中国古代一直以来的船只平衡性，不过最终的结果证明他还是小看了此时船匠的技艺。
自古以来，中国的匠人，无论是哪个行业，施行的都是师傅传递给徒弟的私相传授，从未落到纸张上一代代传下来。
直到宋应星的出现。
不过，就算是宋应星，也不可能将工匠们的一些个绝技、绝活全部了解后写下来，人家也不可能全部告诉他。
实际上，像冶炼钢铁、提炼硝粉、硫磺之技中国至少在此时依旧领先于欧洲，但由于无法大规模推广，匠人之间又有门户之见，导致不能快速提高。
但有些事情，你只要稍加提点，老匠人们再稍一琢磨就懂得了，他这一琢磨可比龙十三传授给他们多得多。
平衡性，就在他们的考虑范围。
于是，有了这样的船首，每一根肋材、船板、船帮以及船上各类附属设施的布局都会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根本不会出现意外。
而对于龙十三来说，他也只知道一个大概，从建造每一根龙骨、肋材、船板开始，他会让老营里派到这里的接受过李信、龙小石他们教授的学徒用最新的尺子、秤、容器等衡器对其进行细细测量，并记下来，最后便形成了一艘船只的结构图。
这就够了。
而眼下整个南阳府的耕作、工坊等务也在他的首席文官李信的管辖下处理得井井有条。
也是，老营就不用说了，他们已经与龙十三紧紧绑在一起，不可能出幺蛾子，而对于当地的农户、匠人、商人来说，只有有地种，有事做，可以自由经商，也不可能作乱。
对于老百姓来说，绝大多数都是想过安稳日子的，在任何时候都不例外。
故此，就算还有些士绅暗地里不满，但也只能暗地里，是不敢弄到台面上来的，周加礼等人凄惨的死亡景象还没过去多长时间呢。
甫一回到府城，他就接到了好消息。
「大当家」
由于龙小石一直跟着自己，消息是李信首先传递给他的。
「好消息」
「哦？」，龙十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这李信实际上也只比他大两岁，今年才二十二岁，却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将整个南阳府的庶务打理的井井有条，就这份能耐放眼整个大明也没有几个。
「先不忙」
龙十三一直保持了善于开动脑筋的习惯。
「既然是好消息，那肯定是四周的官军就没有这么快抵达我的南阳府喽」
「大当家目光如炬，正是如此」
「容我想想」，一听是此事，龙十三也十分高兴，若是能有足够的时间让自己的新军、新船、新炮、新铳得到充分的操练，那自然再好不过。
「肯定不是来自南面，如同我等之前所议的，南面的朱燮元部并非主攻方向，彼等肯定是会随着傅宗龙、卢象升两部进剿的进度来决定自己的下一步动向的」
「是的」
「那就是傅宗龙那里了，卢象升所辖各部战力强悍，留在大别山的罗汝才不可能是对手，没有可能在短时间击败该部」
「北面的玄默所辖诸部的心思则与南面的朱燮元一样，都是待机而动」
「傅宗龙所部都是我部的手下败将，就算招募了新兵，战力估计与义军相差无几，这不沾泥、紫金梁两部倒也可能依托大别山、桐柏山
与其好好周旋」
「大当家所猜完全不错，正是我等平时最看不上的不沾泥部，该部本来是在大别山与桐柏山之间游动，一直都在大山中徘徊，近期，该部在山中击败了立功心切的汝宁府分守参将刘良佐」
「刘良佐部本就在山西被我部几乎全歼，由于该部是京营六副将手下的人马，失败后，朝廷倒是没有责怪他，只是将其降了一级，让其以游击将军的身份继续镇守汝宁府」
「这厮回到汝宁府后手底下还有几百京营士卒，他以其为基础，在汝宁府士绅、商户的襄助下招兵买马，勉强又拉起了三千人马」
「由于汝宁府是他的辖地，虽然归属傅宗龙的管辖，但其为了将功赎罪，他一直紧紧跟着不沾泥，并跟到了大山之中」
「此时，跟着不沾泥的还有七八家，加起来也有几千骑，还有几万老营」
「如果单单这些人马，不沾泥依旧不是刘良佐的对手......」
说到这里，龙十三插道：「难道这大别山与桐柏山的交界处还有当地的义军？」
「正是，说来也奇怪，这里的义军首领还是一位女流，本姓樊，江湖艺人，有些武艺，在信阳州一带颇有些名气」
「她所属的戏班子叫樊家班，近来樊梨花辅佐薛丁山征西的话本、戏文在河南一带流传，这女子由于名气颇大，便被人称作樊梨花，不过在他们戏班里，叫红娘子」
「红娘子？」，龙十三看看李信，似乎对这个名字颇为好奇。
李信继续说道：「去年的时候，樊家班遇到信阳州城的一个曾经在京城当过大官的子弟欺负，那无赖子偏要纳红娘子为小妾，红娘子不肯，双方推搡不下，红娘子失手杀了那无赖子」
「这下麻烦就大了，樊家班班主无赖之下只得远走桐柏山，最后被山上一伙同样被豪绅逼上山的流民接纳了，这樊家班有十几个人颇有武艺，一来二去，班主就成了这伙流民的头目」
「前不久班主因病去世，由于他只有红娘子这个女儿，众人便推举她成了新的头目」
「不沾泥等初入桐柏山时，因为不熟悉地形和道路，很是在刘良佐那厮手下吃了亏，此时红娘子出现了，在他的带领下不沾泥才转败为胜，设伏击败了刘良佐」
「刘良佐经此一败后，实力大减，不沾泥便看到了机会，选出精锐连夜突袭信阳州城，那刘良佐回到信阳州后惶恐不安，连夜借酒浇愁，竟忘了要加强城防，于是城池竟被不沾泥攻下了！」
「不沾泥得了信阳州城，自是大喜过望，大军又折了回来」
「你是如何知晓这些详情的？」
「大当家，自从紫金梁、不沾泥两部沿着桐柏山麓西进时，不时受到官军的攻击，不少义军都失散了，慌不择道之下跑到南阳府的也有一些，官军溃兵也是如此，有的也误入南阳府，于是......」
龙十三点点头，「最后呢？」
「呵呵」，李信突然冷笑起来，「那不沾泥得了信阳州城后竟想娶红娘子，红娘子自然不肯，因为不沾泥这厮已经有七八房夫人了，又惧怕他的报复，便携带麾下向我部靠拢」
「她倒是颇有头脑，来之前，还专门派人与我等接洽」
「哦？」，龙十三更有兴趣了，暗忖：「原本以为那什么李岩与红娘子都是假的，没想到不仅确有李岩此人，还有红娘子，但没想到此时李岩还不认识红娘子，难道老天爷自有安排？」
（李岩是李信在犯事之后改的名字）
「他们眼下到了何处了？」
「据那人所说，来之前在桐柏县附近，眼下应该抵达唐县附近了......」
「那你去迎一迎」
「我？」，李信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当家，此事让驻扎唐县的袁宗第去迎一下就是了，我这里还有......」
正说着，龙小石挑帘进来了。
他说道：「迎不了了」
龙十三问道：「这是为何？」
「刚刚接到袁宗第那里传来的消息，红娘子所部在刚刚走出桐柏山时，便受到了驻扎在枣阳县的官军守备白旺的袭击，该部大败，红娘子也被白旺抓走了」
「这......」
龙十三说道：「事不宜迟，李信，你亲自骑兵，一千长枪兵，两千百火铳兵以及一些炮兵立即开往枣阳县」
「大当家！」
「枣阳县的位置如同裕州在南阳府，十分重要，以前我等由于兵力不足，故此不想撒网太甚，眼下人家义军本来想投靠我等，却半路遇伏而没，说起来我等也有责任」
「你去之后，立即对枣阳县展开攻击，我让庄子固与你一同去，这些人马，就算敌人还有后手也不怕，我会让袁宗第在暗中协助你」
「对了，要尽快，那红娘子是一介女流，晚了就不好了，攻下枣阳县城后就让庄子固在那里驻扎......」
「大当家，这恐怕不好吧，我知晓眼下新兵的训练已经满两个月了，你想趁机历练一下，但庄子固可是......」
「你是不是想说此人以前是官军将领，投效我等没多久？无妨，此人原本是辽东的亡命之徒，眼下又走投无路，不依附我等还能怎地？」
「再者，我的部队想要轻易被拉走也不容易，放心，我交给他的骑兵都是老骑兵，不碍事」
见李信逐渐安下心来，又说道：「除了拿下枣阳城，必须救出那红娘子！」
当日，李信就带着大军出发了，一路上他还不断想着，「大当家为何对那红娘子念念不忘？难道又想纳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