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远闻言,知晓孙招远会公正评判,立马道:“下官定会将所知晓之事,合盘托出,全部不敢隐瞒。到时,还望孙大人与我做主。”
说毕,杨志远便去了。
孙招远回巡抚大院,好生思索此事,理出关节,便想出计策,要将龙都府先行整治。
余音乔早就回了,见孙招远又是眉头紧锁,也不理她,便心灰意冷早早睡了。
过了几日,那龙都府奏报几十村民饿死,参那岳县县令杨志远的公文便到了州府公衙,六人在一起商议,皆道:“此乃是个民间大案,几十条人命,关系重大,务必要好生查证,相关人等,皆到州府,当面审理此案。且州府六个大员,都去审理,方才稳妥。”
于是龙都府知府杜强、岳县县令杨志远、相关土地大户邓强、死者家属代表便到了州府公衙。
那日,孙招远坐在堂上,布政使姚云贵、将军马如山、纠察使姜超、刑督使蒋胜、圣学使谭家兴依次也坐在副审位置,审理此案。
孙招远道:“将杜强、杨志远及邓强及死者家属代表带到堂前。”
几人听到小吏来报,立即进了大堂。
几人一进来,孙招远便立马认出了死者家属代表原是那日在龙都府拦驾伸冤的涂大,涂大进来,看孙招远在堂上,也并未表露之前与孙招远见过,只是跪地参见。
孙招远道:“下面几人,都起来吧。”吩咐小吏取了椅子,让杜强和杨志远坐了。
孙招远道:“杜强,你来先讲,此事是何起因,为何闹得出了几十条人命。”
那杜强道:“此事全是这岳县县令不作为之过。前几月,岳县涂家村,才忙完农事,准备过冬,却不想,这土地大户邓强赌性泛滥,去了赌馆赌博,将所有钱财,全部输了,所以才欠了涂家村村民两月工钱,这些村民,没有工钱,如何过冬,但这邓强,此时早已有心无力,粮食家产全部悉数卖了,以抵赌债,哪还有钱。事情报至岳县县府,这杨志远却不开仓济民,任由涂家村村民饿死几十人之多。此事发生在当今,想来也是我们云溪州的一件丑事,务必请各位大人,好生追这岳县县令杨志远之责,勿要让这不作为的官员继续为官,为害一方。”
孙招远道:“邓强,你为何早不输晚不输,偏要冬日收获后才去赌博,输了别人的工钱,你让这些村民如何过冬?”
邓强心虚,道:“还望孙大人恕罪,小人那几日妻子病重,日日不见好转,心头烦闷,便去了当地赌馆以求慰藉,却不想,短短几日,便将家当悉数输光,才付不上当地村民工钱。小人虽有错,但是按照律法,只是欠人钱财,虽后面那些村民死了许多,却不是小人之过,还望孙大人明察。”
涂大听了此言,立马咬牙切齿,望向邓强,道:“你这个混账东西,你平时经常扣我们当地村民工钱,有时候还赖着不给,早知这些村民,若是断了钱财,必定会饿死,就是你出了这个奸计,要谋害我们,让我们死了,好以儆效尤。所以你故意和赌馆老板串了起来,说是自己财产悉数输了,好不给工钱,往后出了事情,官府也追究不到你的头上,你这个混账东西,可是天良丧尽,必遭天谴。”
孙招远道:“堂下何人?怎能在公堂之上,辱骂他人。”
涂大道:“孙大人在上,小民乃是涂家村村民,因看到亲属惨死,所以怒不可遏,请孙大人见谅。”
孙招远道:“本官也知你心里冤屈,只是你说人家故意串通说是输钱,可有证据,公堂之上,可不能冤枉好人。”
涂大道:“事发之后,这个邓强还在他华贵宅院住着,下人小妾,也都侍奉身前,平时吃穿用度,也和往常一般,怎能说他将财产悉数输光,有你那些吃穿用度花销,早可将所欠工钱,全部结清,我村村民怎会饿死。”
邓强早想好答词,道:“这是因为我与那赌馆店东乃是旧相识,我那宅院,他暂时借我住着,平时吃穿花销,也是他借我银子供我养我。”
孙招远看这情形,早就将事情看清,转头又问杨志远道:“这些村民没有粮食,你为何不开仓救济?”
杨志远道:“按照朝廷律法,若要开仓济民,必须要是天灾之时,方才符合朝廷律法,此事是因民间欠钱引发,自然不能按照朝廷律法开仓救济,不然朝廷追查,下官逃脱不了干系。”
孙招远道:“那何不想其他法子,帮助村民,任由村民饿死,你也逃脱不了干系。”
杨志远道:“下官早已将此事上报知府杜强,让杜强准许下官用官员俸禄先行垫付所欠工钱,杜强却不准,说是朝廷命官的供奉,怎能随意挪用。县府之中,没有余钱,实在腾挪不出。所以只能要抓这邓强前来问询,让邓强自筹钱财,去救村民,却不想,邓强和杜强关系甚好,杜强说此事乃是民间欠债,怎能随意拘捕,与律法不合,所以此事一直拖着,直到村民饿死,方才成了这个惨案。”
孙招远道:“此事说来,你也是按照朝廷律法办理,且也按照政事治理,上报知府,所以也并无不妥。此事甚是奇怪,单从各个环节来看,都无甚不妥,但是却变成一出民间惨案,姚大人、马大人、姜大人、蒋大人、谭大人,此事你们如何来看?”
姚云贵道:“此事确如孙大人所说,各个环节来看,都没有不妥,邓强欠钱,但也只是民间欠债,杨志远所管县府出了这等大事,他本是难脱干系,但他按照朝廷律法,及时向上级禀报事务,所以论理也是行了职权。此案若是我们向朝廷报无人有责,这毕竟是个关系几十条人命的大案,朝廷必定震怒,斥责我等治理无方。依下官之见,若真要找个认罚的,还是因这个县令,没有找到最佳处置法子,贻误时机,造成惨案发生,若下官是杨志远,县府没有余钱,自己也可以私下筹措银子,先行垫付,后面再找邓强还钱,此事便可收场,哪能闹到这番田地。下官赞成龙都府知府杜强提议,将杨志远革去公职,上报朝廷,此为最佳处置。”
姜超道:“民间欠钱,这村民也有责任,若是欠了你们银钱,你们大可去找邓强,住在他家,吃在他家,为何沦落到饿死的田地,若是朝廷问起,这涂家村村民自然也有干系。若是处置了杨志远,还要将村民不懂变通之事,奏报上朝廷,方才是好。”
蒋胜道:“两位大人所言正是,这县令、村民都不知变通,不懂事务,若是县令慷慨解囊,村民冤有头债有主先找邓强,也不至于到此地步,所以将杨志远革职,再将村民之误也奏报朝廷,最后勒令邓强将所欠银两悉数还了,此事便可了结,虽然此事打了云溪州脸面,让其余州府耻笑,但如此奏报,朝廷也不会觉得我们办差不利。”
谭家兴道:“此事我虽不在龙都府,但是却知根子,且请孙大人允许我问这几人几个问题?”
孙招远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旋即收起,正色道:“谭大人,若有问题,问来就是。”
谭家兴问道:“涂大,我且问你,为何你们这个村子,所有村民都没有田地,只有帮这邓强做长工才有活路?”
涂大道:“原是之前我们村子所有村民土地都卖给了邓强,村民又不会其他营生,便只有为邓强做长工,方有口饭吃。”
谭家兴问道:“为何没有其他活路,还要将土地卖给邓强?”
涂大道:“我等小民也不愿意,只是有次杜知府送给村民的种子没有成活,全村没有饭吃,所以只有把土地贱卖,才能过了那一关。”
谭家兴问道:“杨志远,这涂大说的可是实情?”
杨志远道:“此事下官知晓,有年杜知府送给全府的种子都没有开花成活,所以此府的土地都被像邓强这样的大户收在手中,自然包括涂家村的土地在内。”
谭家兴问道:“所以此府其余县村情况都与杜家村类似,要是这土地大户无钱支付工钱,便会有许多饿死人的事件发生?”
杨志远略加思索,道:“圣学使所言此前下官未曾想过,但是想来是这道理,若是全府土地大户都像邓强一般,出于某种原因,不付工钱,则全府大量百姓将会忍饥挨饿,甚至全府之人饿殍遍地也非不可能之事。”
谭家兴便望向孙招远道:“孙大人可听到了,这便是下官所思所想,一个邓强已让一村百姓死了一成,若是这府出了百十个邓强,那还了得,一旦这州府百姓收不到工钱,无钱过冬,饿殍遍地,我等几人便是革职问罪也是罪不可恕,所以下官想来,涂家村一事虽是个大案,但是只治涂家村,只是治标不治本,根本兼治的法子便是要让这府百姓有活路,方才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