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节
秦芸走在蔚蓝而明镜的海面上,海一眼望不到边,空旷感充斥着整个世界,也包括心里的那个世界。天空中有大朵大朵的云,白得跟棉花一样,并随着海上的轻风飘来飘去。
秦芸仰起头,视线的尽头,白云的深处仿佛闪着金光,像发光的琉璃从上面不知道多远的地方倾泻下来。而跟随流光一起下来的,还有父亲母亲。他们牵着手,脸上是亘古不变的祥和微笑,就这样像剩着水流一样越来越近。最后全部都深陷进了自己的眼神里,深陷进了自己的身体里。而就在自己惯性地闭上眼的瞬间,所有的一切都成了一片惨白,跟满世界堆满发着光的白雪一样,白得连心里都只剩下空明。
秦芸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块雪白的天花板。
“小芸,你醒了!”
听到声音,秦芸转过头,看见了叶怀媛兴奋的笑脸。
“这是哪里?”秦芸虚弱着声音问,嗓子也有一点疼痛。
“这是医院,”叶怀媛靠近她,握住她的手,“小芸你想开一点,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你可千万不要再做傻事了。”
“我还没死吗?”
“你当然没死,而且你不能死,你要好好活着知道吗?”
秦芸没再说话,只是闭上眼睛,脑子里没有思绪也没有情绪,许久以后她将手收进被窝里,将被子拉倒嘴唇下,说:“我想睡一下,你走吧。”
“你睡吧,我就在这守着你。”叶怀媛整理了一下被子,让它更严实地盖在秦芸身上。
“随便你。”
仍然是醒来之前的那个梦,仍然会梦到父亲母亲,仍然是他们让自己感到舒适的微笑,只是他们微笑的同时又伸出了手,嘴里也在不停地说着什么。梦里的世界已经没有了声音,连感知也变得若有似无,但父亲母亲越靠越近的压迫感,仍然会将自己一下子惊醒过来,然后看见的,仍然是雪白的天花板。
叶怀媛已经没在床边了,不知道去了哪里。窗外阳光异常强烈,就像夏天已经到来了一样。秦芸沉默起,难道自己已经睡过了春天,现在正是烈日炎炎的大夏时节?可空气中飘荡的刺骨冰冷,却分明在告诉自己,这个刻骨铭心的冬天,仍在继续。
秦芸伸了伸腰,感到背部一阵酸痛,可能是一个姿势睡得太久,她努力侧了个身,看见隔壁床一个大男孩正瞪大眼睛一脸阳光地看着自己,并在自己侧过身后露出洁白的牙齿说:“姐姐你醒了?”
秦芸点点头,没有说话。
“我叫徐亮,”男孩继续说,“但大家都叫我小光,你也可以叫我小光。我妈说相识是一种缘分,我们能住在一个病房里,也算是有缘吧。很高兴认识你。”
秦芸扬起嘴角,努力在僵硬的脸上对小光挤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但嘴唇仍然闭着,一点想要说话的欲望也没有。
“我听照顾你的那个阿姨说起过你的事,”小光说,“我觉得姐姐读的书比我多,懂得也要比我多,凡事应该会看得更开些,不管怎样,活着才是自己也是关心你的人的最大幸福,我妈妈就经常对我这样说。”
“你妈妈没有跟你说不要跟陌生人说话吗?”秦芸张张嘴,冷冷地说。
“她只是说不要跟坏人讲话,但姐姐你是好人。”
“坏人是不会把‘坏’字写在脸上的,”秦芸说,“我也是坏人,所以你不要跟我讲话,不然,我会伤害你的。”说完,她又努力将身体侧向了另外一边。
林昊拿着张大叔写给他的地址,当天下午,就买了去福州的动车票。
列车在铁轨上安静而快速地行驶着,只要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就到达了福州。林昊从车站出来,太阳已经靠近了西边,光线仍然很强烈,却一点也不再刺眼。
林昊深吸了一口气,望着眼前陌生的城市,或许感知到了秦芸的存在,心跳又开始加速了。他轻轻捶了捶胸口,又吸了口气,伸手拦了辆出租车。
把地址告诉出租车师傅后,车只是在略显拥挤的街道上开了20多分钟,便到了地址所写的地方。林昊下了车,看着眼前和自己四年前在厦门租的一模一样的公寓,感觉心跳越来越快,仿佛秦芸就在楼上的某个门后等着自己,而自己一到,就有想的到的与想不到的事情在他们之间展开来。四年里所有的冲动,四年里总是不经意的想念,都会在见到面的那一刻释然。而等待自己与秦芸的,又会有怎样难以预料的事情和怎样难以接受的结果呢?他闭上眼睛喘了口气,缓了几秒钟后睁开眼睛走进了楼道。
林昊站在门口,拿着手中的地址和门牌号对了一遍又一遍,确认自己没有走错后伸手按了按门上的门铃。几秒钟后门开了,一个女人蓬松着头发站在门后,并在开门的一瞬间惊讶地叫了一声:“林昊!”<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