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大门像一个被打开了的水龙头，巨大的水流从里面喷涌而出，再沿着设定好的纹路，向着这个城市的各个部位流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水龙头早已陈旧腐锈，而水流永远是新鲜的能量，活力四射。

　　走到门口，秦芸突然停下了脚步，校门外一个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静静地立在那里，在巨大的人流中像闪亮在黑暗中的火光一样醒目。对，这个身影自己很熟悉，也曾近无数次看到就让自己的心里感到温暖，而现在，秦芸看到的只是一片伤感。

　　林昊看到秦芸停下来，回过头问：“怎么了？”

　　“没事。”秦芸撇过头，林昊回过来的目光突然让她感到有些不舒服。

　　林昊回过头，在秦芸刚才的视角里看见了蓝海，那棱角分明的脸庞，挺拔的身躯，真的像在发光一样，如此的醒目，可此刻却如此的刺目。林昊心里像被突然砸下了一块重重地石头，他低着头，没去看秦芸，问：“他在等你吗？”

　　“不是，”秦芸说，并开始慢慢向前走，”我跟他现在毫无瓜葛。”

　　“你们分手了吗？”林昊跟在她身旁问。

　　“应该吧。”

　　“‘应该吧’是什么意思？”林昊问。

　　“就是算分了吧，不会再有关系了。”秦芸看着林昊，心里突然惊讶起林昊为什么会追问，而自己也为什么会想要解释清楚，但就像是理所应当的对话，他们默契地完成了它。

　　在走到离蓝海最近的地方时，蓝海看见了秦芸，他脸一紧，刚想说话，又看见了跟秦芸齐步走得很近的林昊，又皱了皱眉头，只是对秦芸点了点头。

　　秦芸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舒展得自然些，她冲蓝海微笑了一下，问：“等人吗？”

　　“没有，”蓝海说，他的眼睛在人群里快速扫了一圈，“我只是站一下，马上就走。”

　　“哦，”秦芸点了点头，表情依然很自然，“先走了啊。”

　　“好，拜拜！”蓝海说着，想要抬起手来，但却发现抬起来不知道要做什么动作，只好不自在地晃动一下，放进包里，低下头默默说了句：“shit！”

　　“他真的是在等人。”离开蓝海一段距离后林昊说。

　　“我知道。”秦芸看着斜前方，头发遮住了大部分的脸。

　　“你们……”

　　“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秦芸说，情绪略微有些激动，但几秒钟后她又重重呼出口气，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林昊问。

　　“对不起该对不起的，”秦芸说，然后她将头发莂到耳后，“我去医院了，你回去吧。”

　　“嗯。”林昊停了下来。秦芸穿过街，向另一条街走去。林昊靠在路灯杆上，看着秦芸远去的背影，眼睛埋进了刘海下的阴影里，几分钟后他扬起嘴角，仿若一个绝世大侦探，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般微微一笑，转身向公寓走去。

　　已经过了医院正常的下班时间，医院里已经没有了许多人。秦芸走过宽大的楼梯，直接走到住院部，并在值班室问到了父亲所在的病房。秦芸吸了口气，已经有几个小时没打电话给母亲了，秦芸在心里真切的期望到父亲病房时，父亲已经醒了过来，并用祥和的微笑对她说：“小芸放学了。”

　　可到病房后看到的却是，父亲仍然安静地躺着，紧闭着双眼，母亲的现任丈夫陆里坐在墙角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地和站在病床前的母亲谈着话。陆里看见秦芸进来，叹了口气，头转向了一旁。

　　“陆叔叔。”秦芸说。

　　陆里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小芸放学了。”杨素心说。

　　“嗯。”秦芸点着头，走到杨素心身边看着父亲，父亲的脸庞在日光灯的笼罩下显得更加苍白。

　　“好了，”默了良久，陆里说，“现在你女儿也回来了，做个决定吧，是跟我回去继续生活，还是回到这边来。”

　　杨素心看了看陆里，又看着秦芸。秦芸一直看着父亲，不敢去看杨素心的眼睛。她感觉到了心跳的加速，甚至身体都有些轻微颤抖，她生怕自己在看向母亲时，母亲就决定跟陆里回去，她紧紧咬着嘴唇，像等待或生或死的宿命一样等待母亲的回答。

　　但杨素心没有立即回话，她就这样看着秦芸，整整看了几分钟。在那几分钟的空白里，秦芸感觉心在被火烤一样，各种的疼痛，各种的感觉要立即崩碎。这几分钟，秦芸感觉真的是自己这十几年的短暂生命中最难熬的时间，即使是等父亲做手术，也没有感觉如此难以承受。或许更加无法承受的，是杨素心下一秒回答的“我跟你回去”的一刀一割。秦芸闭起眼睛，眼泪浸湿了眼角。

　　几分钟后，杨素心抽泣了起来，她抱住秦芸，泪水划过脸流进秦芸头发里，她搂着秦芸的肩膀，呜咽着说：“对不起，陆里，我爱我女儿，我太爱我这唯一的孩子，我不忍心让她孤独，看她受苦，我必须回来照顾她。”

　　“知道了，”陆里的声音也像要哭出来，“没事，反正我们也没有共同的孩子，你要回来，我也不能拦你，很简单，明天去把离婚手续办了，过来把你的东西拿走就好了。”陆里顿了顿，轻声呼着气，像是要把心里的情绪释放出来，过了一会他继续说，“就这么说吧，明天民政局见。”说完站起来向外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祝你们一家幸福。”

　　陆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很快便消失在了医院空旷的寂寥里，只剩下杨素心断断续续的抽泣，在一片心痛中散发开来。

　　秦芸抬起头，看着杨素心，脸上流满了泪水，但表情却不再如天寒地冻般悲凉，内心在母亲说出留下来的瞬间，从一片深如大海的苦泽中解救出来，剩下的，只有对未来满是希望的欢喜。

　　曾经，梦见无数次母亲回到了这个家，但醒来的失落，真的像一柄烙铁烙在心里，火辣辣的刺痛。而现在，就在自己泪水涌出的前一秒，母亲真的回来了。那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梦，从前一家人的温馨，真的回来了。

　　秦芸抱住杨素心，用这几年来从未有过的激动情绪深深地叫了一声：“妈……”

　　杨素心拍着秦芸的背，像安慰一个受过伤的孩子一样对秦芸说：“好孩子，忘记以前所承受的，明天开始，我们一家人好好儿活。”

　　秦芸点着头，泪水泉涌般流了出来，她用尽力气哭泣着，就像曾经挣扎着为了生活，只希望明天会更好。<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