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节
依然是每个晚上都会做起那个梦,从父母抛下自己,离开人世的那一天起,每个夜晚都会被同一个梦敲击得死去活来。而每到半夜,自己都会被哪怕是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惊醒,醒来后脸上是长长的泪痕,眼神发直到再也无法睡去。
夜晚真的安静下来了,天空几分钟便会飘过的轰鸣声也像沉淀进了记忆里。房间里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陌生,窗户上的绯红,书桌上的投影,都成了陪伴自己最直接的孤寂。还有那稀释进血液里的悲伤情绪,分化成原子,充实而缓慢地流淌在自己的身体里。这样的一个世界,这一辈子的故事,都在每个瞬间终结进自己突然崩溃的情绪悲伤里。那关于过去的影像,也都成了发黑腐烂的陈旧胶卷,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暴露在空气里,消失在无意识的苍白中。
其实之前很多时候秦芸都这样想,自己的人生,是被诅咒的一生,注定会充满黑暗,粘满疾苦,后来的后来,还有更多更痛苦更难以想象难以接受的事冥冥中被安排妥当,走的越远,越能坚信。可当乌云压过头顶,秦芸反而更加不去在意,或是忘记了在意,这样的人生,不去理会,不去争取,或许才是最大的幸福。可意识虽然这样强烈,当每个早上房间里的光亮起来的时候,当窗外的嘈杂渐渐繁噪起来的时候,当清晨更温柔的冰冷拉扯着更冰冷的记忆的时候,秦芸都会像长时间窒息后突然呼吸到第一口空气一样,突然挣扎着,更痛苦地惊醒过来。醒来后就是满心的缺失感,还有整个人生的失落感。眼泪打湿了苍老的早晨。
已经不知道多少天,秦芸都感知不到阳光的存在,记忆已经变成了灰色,就连整个世界都灰成一片,就像一幅浓重的雨幕,倒挂在灼热的眼眶里。
也已经不知道多少天,自己的每天都变得如此单调,就像生命仪器上没有了心跳的直线,任何事情都再也荡不起波浪。每天早上走出楼道,走到街上,走进人群,秦芸都感觉走在一片纯白的寂静里。头顶是深渊般的天空,地上凹下去的地方仍然淌满了水渍,两旁是开着的各种店铺,如一张张张着血盆大口的嘴,一个一个吞噬着世上最黑暗的灵性。
大街上的车流也变成慢镜头,回转倒流进时光的逆翎里。
天空飘荡着许多许多的云,是灰色,或是白色。
空气中还流动着风,但身体能感觉到的,只有脸上两道刺骨的冰冷。
远处的摩天大楼反射着一种刺眼的东西,但最后,都刺到心里,所有让身体的不适,所有让情绪的痛苦,最后都会向中心流去,流到心里,就像下水道的漏水口一样,旋转着越流越深。
秦芸已经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去哪还有什么意义,但仍然每天还是会去学校,也许只是不想一个人呆着,但呆在学校仍然是一个人。
校门里仍然涌进着水分子,教学楼威严地立着,看久了却更像一块庄严的石碑。
老师的讲课声已经小到了极点,教学楼后面的梧桐树已经看不见一片叶子了,电线也变成了虚线,直插插地伸入到眼球的视网膜里。
梧桐树下的小道上落满了叶子,似乎不会再有人去走,也没人再去扫,赤黄的叶子,有的都腐烂进了雾气和水汽中,尽显出冬日让人发指的沧桑感来。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鸽子老是会在视线里来回飞着,从来没有停过,也不知道累,太阳湮灭掉光线后又不知道逃去了哪里。
林昊的桌盒仍然空着,仿佛他昨天才走,又像是几个世纪以前。
耳朵里还回响着卓扬叫自己的声音,但回过头,却没有了一个人。
黄昏的时候天边燃起了火烧云,就像整个世界在举行盛典,用点燃天空以示庆祝。
校园里的灯光还是那么昏暗,暗得似乎就是为了在等自己一个人,自己一离开,它们就会马上熄灭掉。
大街上亮如白昼,光线如洪水般空旷,向着黑暗的天空,一层一层,碾压过去。<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