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的夜很黑，伸手不五指，苏槿提着的灯也仅仅能照亮灯周围一点地方，走到半道上，大黑忽然窜了过来，似是引路。
苏槿握紧鹰喙，慢慢靠近，发现是此处卧着一个人，仔细一看身形，竟是是水清！
苏槿急忙将水清扶了起来，只见水清面色青白，呼吸微弱，手脚冰冷。一摸脉象：轻按不得，重按乃得，脏腑虚弱，阳虚气陷，脉气鼓动无力，脉沉无力。
赶忙扶起水清进屋，让她躺在床上，叫了几声：“姑姑！姑姑！”水清只动了动眼皮子，便没什么反应了。
苏槿深呼吸一口，想了一下，手有些哆嗦地解了水清的衣服看了下，外伤倒是没有，就是身上好几处都有淤青，背部有触目惊心几个手掌形状的红痕。
几乎瞬间，苏槿的眼泪就落了下来，水清受了很严重的内伤，脏器受损，内有淤血。
苏槿将眼泪擦干了，忍住不哭稳住了自己，又见水清嘴唇发干，忙倒了茶水，又发现是凉透的，匆匆又去厨房烧了水喂水清喝下。
烧水的时候苏槿就在想，该什么药，苏槿是自学的医术，所知的知识全靠书本，是一个没实习过的医学生，毫无经验，空有理论知识，而且谷里的药材有限。
对了，内伤急救，可辅以独参汤大补元气。
苏槿想起几年前在山谷里挖到一株野山参，石室里也防有不少人参，就是不知药性如何了，立即将它取来，寻了一个陶罐子，慌忙熬了一碗浅黄色的汤药喂给水清喝下，温热的药汁缓缓进入水清的口里，苏槿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
苏槿便守在水清窗前，想着接下来该用什么药，还没等苏槿想好，水清便呻吟着醒来了。
“姑姑，你怎么样了，好些了吗？”苏槿有些急切地问道。
感觉到口里甘苦的味道，水清便知晓了，苏槿已经给她用过药了。
水清摇了摇头，挣扎着要起来，苏槿拿了枕头帮忙让她靠着。水清还是很虚弱，面色苍白但还是微笑着试图安抚苏槿说：“我没事了，别担心。”
看着水清那么勉强地微笑，苏槿又忍不住眼圈红了，伏在床边呜呜的哭了起来。
水清抬手摸着苏槿的头发，留着眼泪却试图发出愉悦的语调：“傻孩子，姑姑没事了，别哭了。”
窗外，朝阳升起的方向已经透出薄光，天色开始亮了起来。
哭了一阵，天已经大亮了，水清又睡着了。苏槿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往厨房去，准备做早饭。煮了清淡的粥，炒了一个新鲜蔬菜。
水清还在熟睡，想了想还是叫醒了，水清需要进食，补充体力。水清还是很虚弱，吃了小半碗粥便摇头示意，表示不吃了，苏槿便拿了茶水让她漱口，有拿了帕子替水清擦嘴。
趁着水清此时略有精神头，便问了水清接下来的用药。水清对毒药很是精通，即便医书没有苏槿看得多，但医毒不分家，水清在经验上要比苏槿多很多。
苏槿觉着可用血府逐瘀汤加减，谷内的药材不多但是行气化瘀补血的药还是有的。
“用血府逐瘀汤，加木香、黄芩。”水清思索着说道。
水清点头。
血府逐瘀汤：当归三钱，生地三钱，桃仁四钱，红花三钱、枳壳二钱，赤芍二钱、柴胡一钱，甘草二钱，桔梗一钱半，川芎一钱半，牛膝三钱。气滞甚者加木香、郁金；有瘀血化热症象者加用黄芩。
苏槿匆匆吃了几口粥，就煎药去了。
称好药，浸泡，大火煮开，中火熬煮，二次煎煮，木香后下，合并两次的药汁，混匀。
苏槿端了煎好的血府逐瘀汤，唤醒了水清，扶着水清坐起来。
虽然是动作轻柔，还是牵动了伤处，引得水清一阵咳嗽。水清咳了好几次，才略略平复，忽然用力咳了一下，吐出一滩血来。
苏槿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拿起她的手腕诊起脉来，水清抽回手，止了苏槿的动作说道：“没事了，我这是体内的淤血，吐出来反而好些。”眼睛望向小几案上的汤药，“药煎好了吧，拿过来吧。”
水清从苏槿手里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苏槿将今年做的桃肉脯拿来：“姑姑，吃块桃肉脯，甜甜嘴。今年新做的，可甜了！”
一连用了好几天的血府逐瘀汤，水清稍微好了一些，至少没再吐过血了。这几天水清基本都虚弱的躺床上，偶尔能在苏槿地搀扶下出屋外走走。
大年三十这天很快就到了，水清比往日稍微有精神了些。午饭过后，收拾完，又喂了水清吃药，苏槿便开始为为晚上的年夜饭做准备。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要暖和，很难得的，大年三十这天还出了太阳。苏槿搬了竹躺椅，扶水清到外面的避风处晒太阳。
苏槿要洗菜，剁馅，杀鸡，宰鱼，大黑则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盯着暂时养在水盆子里的鱼，还时不时用爪子伸到水里，意图将鱼捉住。水清则在一旁晒着太阳眯眼看着，两人时不时说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苏槿正在剁饺子馅，声音很有节奏感，菜刀敲击砧板的声音，咚咚咚，咚咚咚。
“你外祖父是南方人，过年习惯吃汤圆，所以在谷里过年的时候，你外祖母都会做汤圆。黑芝麻馅的，还搀了自家做的桃肉脯，很香甜，我们都很爱吃。”水清面带微笑陷入回忆。
“我们有桃肉，有黑芝麻，有糯米，但是好像没有石磨。”苏槿手下不停，想着用内力将糯米变成粉的可行性。
“有的，在杂物间里。”水清指着屋后面的几年杂物间。
苏槿忙去寻了石磨出来，石墨很小不过直径一尺，手摇式，堆在角落里落满了灰。
“这个小石磨，还是你外祖父做的，你母亲当时还在你外祖母肚子里呢，想着孩子以后要吃米糊，就找自己去谷里找石头做了这个石磨。后来也经常那它磨糯米粉来做汤圆。”水清笑着说道。
将石磨洗了晾着，又动手弄馅，在水清的口头指导下，苏槿倒是做出了十几个汤圆，不过个头都不小，一看就知道是新手。
苏槿准备的菜口味都很淡，香菇炖鸡、清蒸鱼、清炒小白菜、腊肉炒冬笋、三鲜饺子、汤圆，放满了原本就不大的饭桌。
大黑也吃到了费尽心思而不得的鱼了，摇着尾巴吃得正欢。
每年的年夜饭，水清都会喝上几杯竹叶青，今年苏槿没有将酒摆上。
“姑姑，今年咱就不喝酒了，咱们吃菜，吃汤圆。”苏槿尽量地让自己看起来很高兴。
煮好的汤圆盛在碧绿的竹碗中，越发显得肥白可爱，舀起一颗轻轻一咬，黑芝麻油润的香气和着桃脯的微微的酸甜便充满整个口腔，嗯，味道不错。
“尝尝这个，看我厨艺精进了没有？”苏槿夹了一筷子剔了鱼刺的鱼肉到水清碗里。
“槿儿的厨艺一向很好，比姑姑能干多了！”水清一直是不吝夸奖苏槿的。
“在我眼里姑姑最厉害了！”苏槿一脸自豪。
“傻丫头，快吃吧，别贫了！菜要凉了。”水清失笑。
大年初一，水清穿上了苏槿闲时做的新衣，很经典的样式，针脚还算针脚整齐，但不是很密，还在领口、袖口处绣了一圈小花。
自从受伤后，水清就特别怕冷，好在年后几天就立春了，春天来了，也就暖和了。
夜里苏槿怕水清有突发状况，并不敢睡得太沉，时时细听着隔壁屋的情况。夜里时常听见水清翻身的声音，有时候叹气。有时候早上去看会，发现枕巾有湿意。
水清每天除了吃药，几乎不主动吃任何东西，有时禁不住苏槿的劝，才吃上一点。水清不断地消瘦，新穿的衣服，很快就松松的，给水清擦身子的时候，甚至可以看清皮肤下骨骼的形状。
水清咳得越来厉害，瘀血内阻，肺气不利，咳嗽不愈，夜间有加剧的症状。
见如此苏槿便与水清商量：“姑姑，是不是该换个方？姑姑你看你最近都没有好转。”
“没事，就是伤到了肺腑，现下淤血也清得差不多了，需要调和脏腑，通经活络，清瘀肃肺。”事实上水清是心、脾、肝、肾皆有重损，兼有情志内伤。
“继续用血府逐瘀汤，加杏仁、五味子。”
“我这就去换药煎上。”苏槿急急忙忙的去了。
苏槿走后，水清又咳了一阵，伛偻着胸背，以帕子遮口，等平复了咳嗽，白色的帕子上已是血色一片。
水清还是日渐憔悴下去，面色蜡黄，气短喘促，有时还昏睡不醒。
水清再度咳血的事情瞒不了苏槿多久，咳血的帕子没藏住，很快就被苏槿给发现了。
“姑姑，为什么没有效果，是不是用错药了？我出谷给你去请大夫！”苏槿一脸惊慌。
“槿儿你听我说，姑姑自己也是半个大夫，身体怎么样再清楚不过了，生死有命。”水清用力地拉着苏槿的手不放，“况且姑姑也没那么容易死，还想着给你行及笄礼呢，我们的槿儿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水清温柔祥和地安抚着苏槿，好像重伤咳血的不是她。<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