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关山天隔
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
“小青,过来。”
幽州城慕容腾戈为周富贵租的破落小院中的一间屋子之内,周富贵微笑着对小青说道。
周富贵父亲是地地道道的汉人,而母亲刘氏却是匈奴人,为屠各皇族,以呼衍为姓,曾立国为魏,后被燕所灭,刘氏便流落到了世间。
汉人有三年孝期之礼,而匈奴人却没有,因此刘氏就让周富贵今日与小青圆房,于是两人便居于一室。
“嗯...”事到临头,小青反倒是有些害怕了,红着脸,犹犹豫豫的走到了周富贵身边。
“跟我去看看月亮。”周富贵微微一笑,牵着小青的手便走到了屋外。
屋外月挂中天,一弯朦胧的月亮,半遮半掩的隐于薄云之中,如戴着面纱的美人,明眸皓齿,明亮淡雅。
“小青,我对不住你。”两人坐在屋外,看着弯弯的月亮,周富贵忽然开口道。
“嗯?富贵哥,你...这是何意啊?”小青不解,问向周富贵道。
“小青姑娘,你对周某之情,周某实难消受...”周富贵略一思索,有些犹豫的答道:“最起码现在不行。”
“嗯,奴为微贱之人,能够伺候在富贵哥身边,就心满意足了,不求有他。”小青闻言,眼中顿时泪花闪现,噙着眼泪,自艾自怜,伤心的低声说道。
“哎,小青,你误会了...”周富贵见状慌忙紧握小青冰凉的小手解释道:“周某是个粗鄙之人,不解风情,伤了你的心,是周某的不是。小青,你为微贱之人,周某又能好到哪里去?从前周某还有一官半职的,可现在...且马上就要发配雪凛城了,去了雪凛城,生死实在难料,若周某不计后果的与你...岂不是害了你啊?”
依汉礼,丧期之内,是不能娶妻纳妾的,可周富贵的血管中流淌着匈奴人的血液,与其母刘氏一样,是不会在意这些俗礼的,并且周富贵以为,对父兄之孝,是记在心里的,而并非流于表面的。
足足三年丧期啊,在这三年内,难道人类就不繁衍了?周家就不繁衍后嗣了?可以不办婚事,但人类繁衍大事还是要继续下去的...周富贵心中暗道。
周富贵今日之举,主要原因还是不想耽搁了小青,不想害了她,此去雪凛城,几与奴隶同,而军中奴隶的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周富贵自身难保,今日又怎敢将小青纳入房中?
“富贵哥...”小青闻言眼泪顿时就流了下来,忍不住扑在周富贵怀里泣道:“奴的心早就给你了,又何惜此身?什么害不害的,奴...奴不在意...”
“哎...我...大爷的...”按理说,小青都如此吐露心声了,周富贵再拒绝的话,可真的是寡情薄义之人了,可真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于是周富贵干脆将小青抱了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后轻轻的说道:“罢了,罢了,小青,你对周某如此,周某又岂是无情之人?只要你不嫌弃,今日便于你订下三生之约,你觉得怎样?”
“富贵哥...”小青闻言心中顿时欢喜不已,只觉一颗心将要飞出胸膛般的,坐在周富贵怀里,将通红的小脸藏在他的颈下,昵声说道:“你知道的,奴愿意,奴一直都愿意的,奴现在即便死了,也是欢喜的。”
“什么死啊活啊?”周富贵闻言瞪着小青说道:“不许说不吉利的话,还未等到明媒正娶,还未等到给我周家诞下后嗣,还未将他们抚养成人,就不许再提死字。”
“啊...?”小青闻言抬头怔怔的看着周富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知周富贵为何意。
“明媒正娶,娶你过门,怎么?不愿意吗?”周富贵见状微笑着问道。
“富贵哥...”小青闻言是又惊又喜,不过还是柔柔的伏在周富贵怀里,柔柔的说道:“富贵哥对奴的好,奴记在心里,明媒正娶,奴当然愿意,可是...公主...富贵哥,奴不奢求,只求在富贵哥身边就行了,至于正妻,还是侧室的,奴不在乎的。”
“哎,小青,你不提公主还好,可你提起此事,周某心中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周富贵闻言仰头看着弯弯的月亮叹道:“人不可言而无信,言而无信者,怎堪为人?小青,实不相瞒,在你之前,周某已与公主订下了三生之约,这就是周某今日犹豫不定的缘由...小青...”
“富贵哥,你别说了,小青心中明白。”小青伸出小手捂着周富贵的嘴轻声说道:“公主是个好人,对你也是一往情深的,你就娶了她吧,小青甘愿为妾。”
“娶?”周富贵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周富贵是与慕容慧莹海枯石烂也好,海誓山盟也罢,两人确实是私定了终身,非你不娶,非你不嫁的,可现在看来这一切均是水中花、镜中月了。
周富贵目前的身份是雪凛城的刑徒,几与奴隶同,而慕容慧莹却是大燕国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为大燕国左贤王慕容勃烈之嫡女,因此从前周富贵自卑,现在是更加自卑了。
就算周富贵不自卑,目前看来,两人之间的事情也绝无任何可能了,慕容勃烈及其王府之人,又岂会将王府嫡女,大燕国紫月公主,慕容慧莹下嫁于一名刑徒?就算是天崩地裂,也绝无可能。
在周富贵生死攸关之际,慕容勃烈甚至想让周富贵死。
不过无论怎样,周富贵必须当着慕容慧莹的面,将这件事情说清楚。
言而无信者,不堪为人!
于是周富贵对小青说道:“空有附凤之心,然时运奈何哉?公主与周某实为两条船上的人,怎么也凑不到一起的,小青,你明白吗?待公主事情一了,兄长丧期一过,周某便娶你过门,小青,你愿意等吗?”
“奴愿意...”小青重重的点了点头后,犹豫的说道:“不过富贵哥,公主那里,你是说...你想毁约?可是公主她...她会很伤心的。”
“我知道,我知道。”周富贵无奈的点头叹道:“门第之分,实质天隔,族际之别,如隔关山,如之奈何?”
小青是个极为善解人意之人,闻言心痛的看着周富贵,也为周富贵与慕容慧莹之间的事情感到心痛,感同身受的,感到心伤。
“富贵哥,此去雪凛城,奴陪着你去。”小青随后伏在周富贵胸前,一边聆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一边说道。
“这如何使得?”周富贵闻言顿时吓了一跳,双手扶着小青瘦削的肩膀,看着她说道。
“嘻嘻,如何不使得啊?当年奴还不是陪着你去了南面呢,难道你忘了吗?”小青想起当年之时,不由得伸出玉手点着周富贵的高鼻梁笑道:“与你在一起整整两年呢,这可是小青此生最快乐的时光。”
“呵呵...”周富贵闻言拥着小青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的情形可与当年不同啊。”
“有何不同啊?”小青闻言问道。
“当年是下江南,现在是北上苦寒之地,你这身子骨会受不了的。”周富贵想了想后答道:“当年周某是燕军之卒,虽为签军,但也是一名军卒,而现在是一名罪囚,是要被解往雪凛城的,你又岂能跟随?”
“小青...”周富贵见小青还要再说,于是制止道:“这回你得听我的,不许胡来了,在家好好的伺候母亲她们,等我回来。”
“嗯,富贵哥。”小青无奈的点点头,又将身子贴紧了周富贵。
“别富贵哥,富贵哥的乱叫了,丈夫该如何称呼啊?”周富贵笑道。
“夫...君...”小青闻言红着脸,忸怩的答道。
“哈哈,好听,再叫一声吧。”周富贵笑道。
“夫主...”小青明知要上当,但却是心甘情愿的,且是异常甜蜜的。
又变了?周富贵闻言心中嘀咕道,看来华夏人物称呼是异常复杂的,往往同一个人,称呼却有很多种。
夫君是个统称,而夫主是这个世上的女子对其丈夫的一种敬称。
“小青,许久未听你琴音了,今夜是否为我抚琴一曲?”周富贵随后对小青说道。
“嗯,夫主让奴做什么,奴就做什么,可是...”小青有些为难的说道。
“可是什么?”周富贵闻言诧异的问道。
“夫...主...”小青忸怩的答道:“抚琴之前,需沐浴更衣、净手、焚香,还要准备炉瓶三事,还要十善、十诫、十二欲、七要、五不弹...”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小青自幼在宫中便接受各种训练,献艺、献舞等等,甚至是怎样进食,如何应答,如何行礼,睡觉姿势等种种严苛的训练,各种规矩已经深入到她的骨髓中去了。
“停...停...”周富贵闻言顿感脑壳大了一圈,连忙说道:“这是在内室,内室懂吗?哪来那么多的规矩?随便弹弹吧,沐浴更衣?就算不穿衣服抚琴,为夫也不怪你,呵呵呵呵...”
两人已经定了终身大事,那么周富贵也不装模作样了。
在与慕容慧莹言明之前,周富贵不想对不起她,但逞些许口舌之快,也是无伤大雅的。
“夫主...”小青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