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天欲血
元熹五年,三月初九,黑云压城。
这一天,是楚映雪这辈子过得最痛苦的一天,因为再过半个时辰她就要出嫁了。
挽月阁里红绸铺天盖地,珍珠玉器,古玩字画,金银珠宝,香木药材……各色陪嫁整整装了大半个屋子。
作为外姓公主出嫁,淳于栩待她还真算不薄!
床头悬挂着大红缎绣龙凤呈祥的床幔,床上堆满了绣着凤鸾的大红喜被,桌子上摆着两柄上等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玉如意,全屋箱笼框桌都贴上了大喜剪纸,一派喜气盈盈的气氛。
唯独梳妆台上摆着的鎏金大红喜烛,燃去了一半,烛油如同掺血的泪滴顺着喜烛滑下,渗出一丝惨意。
楚映雪穿着用金丝和各色宝石绣出凤凰图案的大红嫁衣,安静地坐在梳妆台前,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可是身前紧紧握住的双手透露出她内心的焦急。
绯玉已经去了快一个时辰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楚映雪心里的希望也在一点点消失。
终于,就在她快等得没有耐心的时候,房门终于从外面被人推开了。
“绯玉!”楚映雪满是期待地起身冲向门口,待看清来人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却僵在了嘴角:“怎么是你?”
看着楚映雪失望的脸,这三年来陆凝霜第一次觉得这么痛快,她笑着讽刺道:“公主在期待什么?你以为谁会来?皇上?”
从三年前到现在,陆凝霜每一次出现都是端庄得体,温柔可人的,楚映雪这还是第一次见她满脸怨毒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一股子寒意从楚映雪的脚底窜向全身,她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陆凝霜并没有给她逃避的机会,接着冷笑道:“看来不是皇上,那就是绯玉了。只可惜不管是他们两个中的谁,恐怕今天你都见不到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绯玉是从小就跟着楚映雪的丫鬟,从锦州到京都,她一直把绯玉当作自己的妹妹,如今听说她回不来,不由心急如焚。
“她死了,皇上亲口下的令,我亲眼看着她死的。六十九棍,才六十九棍她就断气了。”陆凝霜笑得妩媚,但每一个字都如利刃刺得楚映雪血肉模糊。
一个时辰前,绯玉还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将淳于栩带来,如今陆凝霜却说她已经死于非命。
楚映雪像是受了莫大的刺激,再顾不得矜持颜面,冲上前死死拉住陆凝霜激动道:“不可能的,你骗我!绯玉不会死的,你在骗我!”
看着楚映雪失态的样子,陆凝霜更是得意。这三年为了讨好楚映雪,她一直屈居人下。
明明都是世家嫡女,可是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后,所有人的眼里都只有她,连她爹都让她忍。
直到此刻,她终是忍不住了!
陆凝霜反手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楚映雪苍白的脸上,嘲讽道:“半个时辰以后,你就要像条丧家犬一样被人从这里轰出去了,你觉得我还有什么必要骗你?以前我不明白,皇上和太后为什么都对你这么好?现在我终于想通了,原来就是为了你手里的兵权。可你居然这么愚不可及,竟然自己把这么好的筹码交出去了。”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栩哥哥不是你说的那样,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他把我嫁去契丹,也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我知道他是爱我的。”陆凝霜打得用力,楚映雪跌到在了地上,面无血色的脸瞬间浮现了五个手指印。
明明早就看穿了这一切,可是楚映雪还在无力地反驳,她不清楚自己的这番话,究竟是想骗陆凝霜,还是为了骗自己。
嫌恶地拍了拍楚映雪拉过的袖子,陆凝霜伸手将一只碎掉的玉镯子一点点地丢到了楚映雪面前:“这种鬼话,也就骗骗你这种愚蠢的女人。你也别怪皇上心狠,要怪就怪你那个手握重兵的爹死得早。如果他还活着,我想皇上或许还会愿意多骗你几年。”
这只玉镯子,是去年绯玉生辰的时候,楚映雪亲手给她戴上的,她说过永远都不会摘下来。
如今看着这满地带血的碎片,楚映雪终于相信绯玉是真的死了!她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可以为淳于栩的薄情寡义做出解释。
隐忍了这么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楚映雪双眼通红,满是恨意地盯着陆凝霜:“你们真的杀了绯玉!”
即使是这么狼狈的情况下,楚映雪的脸还是美得那么不可方物,着实刺痛了陆凝霜的眼睛。
在这个世上,一个女人让另一个女人最恨的无非两件事——一是抢走了她心爱的男人,二是长得比她漂亮。
很显然,楚映雪两样都占全了。
嫉妒像是毒蛇在陆凝霜心里疯狂地叫嚣着,她冲上前狠狠地踹向了楚映雪,狠厉地咒骂道:“你凭什么这样看我?像你这样蠢笨的女人,活该被人骗!从今以后这里再也没有你的位置,我会代替你成为昭和王朝唯一的皇后,而你只会被抛弃到契丹,直至客死异乡。”
陆凝霜的每一脚都使尽了全力,可是楚映雪似乎再也感受不到疼痛,她拔下了头上的金步摇,猛地刺向了陆凝霜。
虽然反应很快,但是陆凝霜的腿上还是被楚映雪划开了很大的一个口子,有血迹透过粉色的衣裳。
“你敢伤我,你真的疯了!”看着自己被划伤的腿,陆凝霜终于清醒了过来,害怕楚映雪伤害自己,她赶紧跑了出去。
看着陆凝霜仓皇逃离的背影,楚映雪大笑着诅咒道:“陆凝霜,即使我死了,化作厉鬼我也不会放过你们……”
午时已过,东华门外还不见楚映雪的身影,淳于栩不由紧张起来。
刚想派人去挽月阁看看,便见一个内侍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皇上不好了,映雪公主不见了。”
“派人去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听说楚映雪不见了,淳于栩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话音刚落,突然听见送亲的队伍里有人惊呼一声:“公主在城楼上!”
随着这声惊呼,所有人都朝着城楼上望去。
只见一身红色嫁衣的楚映雪站在城楼之上,乌黑的长发被风凌乱地吹起。
淳于栩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看见那一双眼睛哀如死水,充满了绝望。
似乎猜到了楚映雪要做什么,淳于栩刚想说话,就见那抹红色的身影往城楼下纵身一跃,耳畔是楚映雪凄厉地声音:“淳于栩,我咒你永生永世不得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