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他还不知道呢,他原先所在的那家国企,已经成了风中之烛了,准备破产重组了。
这段时间里,他的澡堂子不断招兵买马,添人进口,时常还有意外收获。头一位是胡二,也就是他曾经的工友,曾利用一扇吱嘎作响的破门,来替自己放哨的那位。
胡二比江涛大几岁,鬼点子多,说出话来又幽默又气人。当初在领导的眼中,就是个难剃的刺头儿。他的前来投奔,让江涛觉得很开心。当初两人虽然没有深交,但关系也算不错。而自己目前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正需要有人助自己一臂之力呢。那么人尽其才,就让他做男宾部的主管吧。男宾管理难度大,让他来应付那些形形色色的男浴客,刺头儿对付刺头,肯定是有些办法的。这小子能白话,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应付场面上的事很有一套。
而胡二的到来,也让他知道了,自己离开的那家国企,已经摇摇欲坠了,到了破产的边缘。市场经济大浪淘沙,企业正等着上级的宣判,或兼并或重组。员工们也早已人心浮动,爹死娘嫁人,各人顾个人了。
没有梧桐树,招不来金凤凰。
紧接着,另外两个来投奔他的人,让他着实吃惊不小,那就是他原先所在车间的主任李闯,和党支部书记金大成。这真让他受宠若惊,想不到自己还这样小有名气呢。曾几何时,这两位可都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啊,如今却投入了自己的麾下,唯自己的马首是瞻。这更加证明自己是咸鱼翻身了。
江涛表示了最热烈的欢迎,紧紧地握住两个人的手说:“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啊,二位领导也能到我这小店中来。我江某人何德何能,能撼动二位老领导大驾光临,真是让敝店蓬荜生辉啊。”
李闯没说什么,只是连连摆手,流露出一言难尽的样子。而金大成则是满面羞愧道:“唉,啥老领导啊,快别提了。江老弟,我们二人今天是求到你的门上了。兄弟,能赏两位老哥哥一口饭吃不?”
江涛连忙说道:“金书记,瞧您这叫什么话?你今天能和李主任到我这儿来,是瞧得起我,往我脸上贴金哪。这么说吧,今后只要是有我吃的,就不能让两位领导饿着。我太需要你们的管理经验了。只是我的店太小,让两位领导受委屈了,让我深感不安哪。”
既然老领导来了,怎么也得给安排个角色吧?男宾部的主管已经有了,那么就安排李闯做大堂经理吧。毕竟李闯做过车间主任,工作上雷厉风行,做管理工作还是有一套的。
那么金大成呢,做过支部书记,做事严谨、细腻、认真、讲原则。就让他做后勤部的主管吧。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这两个人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了。倒是胡二,一脸的幸灾乐祸。因为他看到原来的两位领导,如今混得跟自己一个模样了,彼此间称兄道弟的,自己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怵头他们了,让他感觉特爽。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于是,他拍着二人的肩膀说:“老李,老金,你们放心,跟着我江老弟混,没错儿。你们要相信我的眼光呀,我江老弟足够聪明,绝对是个经商的料,日后必将大展宏图,鹏程万里,你们就等着飞黄腾达吧。”
两个人的脸色极不自然,似笑非笑,又不便说什么,只好尴尬地点头。江涛一见,厉声呵斥道:“胡二,你干什么?赶紧把你的脏手挪开。李主任和金书记,那是我们的老领导,就凭两位领导的人际关系,哪儿不能去啊?现在人家能看得起我,是往我脸上贴金。我可警告你,对我们的前任领导,一定要表现出应有的尊重,听见了没有?”
胡二多滑啊,见风使舵的本领,不用回家取去。他一见老板这么说了,立刻不住地抱拳点头道:“是是是,下不为例、下不为例。还请两位老领导多多海涵,多多海涵哪。”
为了表示对两位领导的尊重,江涛仍然习惯地称呼他们为李主任和金书记,因为他已经这样叫习惯了。
而李闯和金大成却并不满意这样的称谓,也曾纠正过几次。可江涛说,这样叫着顺嘴了,一时半会的,还改不过来了。
李闯和金大成见状,也不便多说什么了。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如今时代不同了,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在自己手下呼来唤去的小青年,此刻咸鱼翻身,成了大老板。而他们这二位,原先在领导岗位上的人,却成了打工仔,一切都颠倒过来了。敢说个“不”字吗?古人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时间一长,在江涛的示范作用下,龙泉阁浴室的所有员工,都管这二位叫“李主任”和“金书记”了。
而这样一来,前来洗澡的顾客就觉得挺奇怪的,这澡堂子咋还有了“主任”和“书记”呢?这家浴池的管理方式可真够新鲜的呀。
不管怎么说,江涛开浴池可是上了心的,一心想把浴池做大做强。为此,他时刻留意前来洗澡的浴客,观察他们的体验,琢磨着还有哪些需要改进的地方。而且,许多事他都亲力亲为,不断摸索改进浴室的服务质量。因此,他经常在自己的浴室里洗澡,观察周围人的感受。
此刻,他身边正有一老者,一边泡澡,一边微闭二目,摇头晃脑地哼唱着一首民谣。于是,整个水雾弥漫的空间里,就充斥着这种低沉哀婉的歌谣。尽管听不清他哼唱的是什么,但那呜呜呀呀的歌声,就像一架古老的水车,抛洒出岁月的沧桑,历史的积淀。让雾气蒙蒙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穿越时空的氛围。
耳畔回响着这首古老的歌谣,江涛恍恍惚惚间发现,自己眼前的瓷砖墙壁不见了,竟然出现了茫茫的宇宙太空,星光点点。周围的一切,迅速在眼前掠过,仿佛在一条隧道里极速穿行,而且速度越来越快,快得对周围的一切,根本就看不清了,只辨得出一些色彩和光斑,在眼前飞速一掠而过。许久,眼前豁然开朗了,出现了一片璀璨的星云。
而这片星云,色彩极为绚丽,且复杂多变,就仿佛把许多颜料,倒入同一个调色板中,略微勾兑了一下,让各种色彩交织融合在了一起,斑斓奇异。并且,在星云中透射出的光芒的映衬下,显得熠熠生辉,璀璨夺目。
这儿……是什么地方?他怔怔地打量着悬浮在宇宙太空中的这片色彩绮丽的星云,竟油然而生出一种亲切感。正呆愣间,那星云中蓦地穿透出一股神秘的力量,仿佛像磁石一般,似乎要把他给吸进去。他本能地抗拒着,同时想到,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梅西耶星云?
他好生奇怪,自己身旁的这位老者,其哼唱的歌谣,竟有如此神秘的力量,让自己看到了如此遥远的地方?
他警醒地回过头,去打量那位哼唱歌谣的老者,却惊讶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老者已经踪迹不见了。
再回过头去,那片星云也莫名地消失了。眼前仍然是水雾蒸腾的浴室。
……
这天,江涛跟胡二在龙泉阁浴室的大厅里闲坐。江涛说:“胡二,你不觉得,我们浴室里还缺个人手吗?”
胡二瞧了他一眼,忽然醒悟道:“哦,对了,女宾部还缺个主管哪。”
江涛点点头,“我忽然想起个人来。”
“谁呀?”
“你说……王雨现在干什么呢?”
“王雨?”
胡二一听就乐了,“怎么老板,难道你想王雨了不成?不错,这小姑娘倒是有些模样,人也勤快。不过老板,你下手晚了,听说,她已经结婚了。”
“哦,这样啊。不过,你想哪儿去了……”
江涛陷入了沉思之中。
当初在企业里。
那是个星期天,整幢大楼里也没几个人,显得冷冷清清的。江涛所在的班组,就剩三个人了,他和另外两名女工。其中一位女工,是他的师傅。而另一位,就是王雨了。王雨与他的年龄相仿,是个长得挺俏丽的姑娘。
他们工作的地方是个套间,外屋是工作室,而里屋是休息室兼更衣室。那时候,因为条件所限,男女员工的更衣箱都在同一个房间里。只不过换衣服的时候,相互把时间错开一些。
江涛当时,正跟师傅探讨着操作上的事儿,他们连说带比划的,讨论得热火朝天。而小王则站在一旁一声不吭。站了一会儿,她就不声不响地进了里屋。
过了一会儿,师傅开始忙乎自己的事情去了。江涛觉得没啥事可做了,就抬脚进了里屋。但是当他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时,却“啊呀”一声,触电般地退了出来,满面羞愧,惊慌失措。
师傅抬头不解道:“咋啦?”
江涛支支吾吾,脸红脖子粗的,半天也没说出个子午卯酉来。
师傅心中画魂儿,也急忙进了里屋。随即,里面就传来她银铃般的笑声。
整个一上午,师傅想起这事儿就笑。江涛也跟着傻笑。而王雨呢,不便跟师傅发作,就冲江涛瞋目怒视道:“哼,讨厌,你笑啥?”
“我……”江涛只好忍住笑,一声不吭了。
原来,他进里屋时,正赶上王雨换衣服。这姑娘也够马虎的,你说这大白天的,屋外还有男人呢,你换衣服,至少也要把门插上吧?可她没有,而且就这么大敞着。大概她觉得,外屋的那两个人,正唠得热火朝天的,一时半会的,也不会进来。
等江涛进屋时,她的上半身刚好光着,双手抓着个小背心,还没往头上套呢。见江涛闯了进来,自己已经暴露无遗了,她索性变得落落大方了,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拎着小背心儿,望着江涛,腼腆地傻笑着呢。
反倒是江涛,尴尬已极,落荒而逃了。
过后,江涛回忆了一下,因为事发突然,他的大脑里一点儿精神准备也没有,所以,根本就没看清小王的上半身是啥样儿,自己也没啥特殊的感受。只是觉得,她与男人光着个膀子无异。
不过这也太奇怪了,一个光、着、身、子的年轻女子,会让男人没有一点儿感受?
也许是小王长得比较瘦吧,胸部一点儿也不突出。否则的话,两个白花花的东西,是不可能不给江涛留下深刻印象的。但任凭他怎样搜肠刮肚地去回想,也压根儿没有回忆起她、胸、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按理说,胸、部,是女人最明显的特征了,就算小,也不应该被忽略掉啊。难道,自己当时吓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