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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巍远山绵长幽静,山巅皑皑白雪犹如薄纱在身,而它则似天地间沉睡的少年般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拨弄仙雾缭绕四方,将悠远的青翠覆上一层朦胧之美。
山间云霞泛起浅淡的金色,一点一点向四周扩散开来,侵入云层的每一寸纹理,碎裂成照耀山河的金光。
潜藏在薄云后的天阳此刻正渐渐露出它滚烫而炽热的身躯,风雪之后,万丈光芒,穿过澄澈透明的冰凌,折射出璀璨夺目的光,将穹玄山庄每一寸土地上的冰雪都映照的熠熠生辉。
苍松劲竹后的生灵露出生机勃勃的面容,昂首阔步在雪地之上,印下一串又一串重叠覆盖的脚印。
刀鸑鷟与秦羽涅此时已至云梯之下,而他们二人身后还有几人偏要跟来送行,好似他们这一去便是三年五载一般。
“云裳,回去吧。”刀鸑鷟转过身拉住她的手说到。
“我看着阿梨姐姐走,再回去。”云裳却也固执。
“义父,阿梨姐姐,你们要早点回来啊。”攸宁撇着嘴,垮着一张小脸,就连平日里灵动的眸子此时也变得黯淡了几分。
刀鸑鷟见他满面沉郁,便在他跟前蹲下身子,搂住他柔声道:“攸宁乖,我们很快就回来的,我答应你,拉勾好不好?”
言罢,她伸出小拇指勾住攸宁伸过来的小手,“阿梨姐姐不准骗人。”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呀。”刀鸑鷟轻轻地刮了下他的鼻子,甚是宠溺。
“阿梨姐姐,路上小心啊。”云裳叮嘱到。
“我知道。”刀鸑鷟笑着应下,只为让云裳宽心,别看她年纪轻轻,却是时常为了他人操心。
“涅哥哥,阿梨姐你们要保重啊。”千靥拉着攸宁的手,两人并肩而立,她抬首望向秦羽涅,神色间颇为担忧。
“不过两三月便回。”秦羽涅解释到,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此去犹如远行一般,需得千叮咛万嘱咐。
京华站在千靥身后,只静静地看着秦羽涅,似有话要说,却一直未能说出口。
此时,两名弟子牵了二人的马匹来,秦羽涅将缰绳接过,对刀鸑鷟说该离开了。
刀鸑鷟点点头,走至绝尘身边,翻身上马,“我们走吧,殿下。”
二人掣着缰绳,乘着绝尘与雷霆,一同向山下而去,离开了穹玄山庄。
“殿下怕是无法按时到达博弈了?”刀鸑鷟隐隐有些担忧,从凤华至博义至少要六七天之久,他们此时从傲雪神山出发,想是无法按时抵达了。
“我早已书信与此次同往的工部侍郎,我们快马加鞭走近道过去,六月十五便可到达。”秦羽涅向她解释。
“近道?”
“没错。”秦羽涅掣着缰绳,使雷霆与绝尘并排而行,“从傲雪神山通往博义有一条捷径可走。”
“殿下,我发现你们南朝可真是个神奇之地。”刀鸑鷟笑意盈盈,由衷感叹。
“此话怎讲?”秦羽涅不禁有些好奇了,想听听刀鸑鷟所言是何意。
“我自来到南朝之后,便遇见了许多奇人异事,譬如公子和你。公子曾带我去过绿萝山庄与天狼阁,后来又到了穹玄山庄和千金坊,每一处都各有特色,且设有奇阵关卡,常人难以入内,所以心中不禁感叹南朝人的奇思妙想、聪明才智。”刀鸑鷟顿了顿,偏过头看向秦羽涅,“殿下,是南朝的水土养育出你们这般的奇男子还是因为有你和公子这样的人才让南朝受天下崇敬呢?”
秦羽涅闻言后垂眸浅笑,“辰砂他自幼便跟随他父亲习武,又有他的祖父教授毕生所学,他天资聪颖,能文能武,又精通岐黄之术,的确是世间少有的男子。”顿了顿,“但我却绝不像你说的那样好。”
刀鸑鷟显然不同意他对自己的认知,当即反驳到:“殿下在我心里也是这世上举世无双的男子。”
此时秦羽涅变得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黑曜石般的双眸闪烁着清寒却温柔的光。
“我还在北漠时,就已经听过殿下的威名,知道殿下是一个骁勇善战的神将,那时我既对殿下与我们北漠人厮杀不满,却又无法抑制心中对你的崇敬,我真的很想看看人们形容的那如同天阳般的男子究竟是何模样。”刀鸑鷟陷入自己的思绪里,海蓝色的双眸泛起粼粼波光,“后来来到南朝,在凤华长街上第一次见到殿下时,殿下你身袭金甲,手持银枪,身姿英挺的骑在马背上,一双墨瞳犹似寒星般熠熠生辉,让人向往。那时我才明白为何人们的传言也不尽是错的,我好似能够看见你策马奔驰在疆场之上,浴血杀敌,奋不顾身的样子。”
这是秦羽涅第一次亲口听见刀鸑鷟对他谈及她对自己的第一印象,他不曾奢望过自己在她的世界里会有这般美好的模样。
他静静地看着她的飞扬的眉眼,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露出明朗夺目的笑容,光芒万丈。
“我从南朝百姓的口中听闻殿下不仅是战无不胜的将军,更是一位有着一身浩然正气,为百姓着想,只愿肃清朝堂,国泰民安的皇子。”刀鸑鷟噙着满眼的敬佩,“上马能战下马能治。”已全然忘却了平日里羞涩之情,只陷入对秦羽涅这个人的钦佩与憧憬之中。
“鸑鷟。”秦羽涅柔声唤她。
她听见后望向他,只一眼,便撞进他的眼眸里,跌入茫茫泼墨山水间,怔怔出神。
“我很欢喜。”秦羽涅满目皆是温柔,如水般潺潺而过,渐渐地流进刀鸑鷟那一汪心湖。
他清冷的嗓音带着那四个字随着清风在她的耳畔盘旋,久久不能散去。
此时,她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些什么,那般神采飞扬,滔滔不绝,此刻却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口不能言,动弹不得。
只能怔怔地望着他,望着他深情的眼眸。
“我......”拉回自己的思绪,刀鸑鷟秀眉一挑,“我说的是实话,殿下在我心中确是绝世无双。”
她双颊染上薄红,偏过头去,不等秦羽涅接话,便道:“快走吧。”话音还未落,她便急忙掣起缰绳,跑在了秦羽涅前面。
秦羽涅在她身后抑制不住上扬的唇角,笑容渐渐扩大。
他很快便追上了她,让雷霆缓下步子,再次与她并排而行,“鸑鷟,谢谢你。”
“殿下为何谢我?”刀鸑鷟微微偏过头去,却并未看他,只静静地听他说话。
“我曾以为我在这世上除了母妃以外,不会再有什么挂念。”他看向远方的青山,薄唇轻启,“但现在不同了。”
刀鸑鷟似懂非懂,却并未开口。
“你会明白的。”秦羽涅仿佛能够看穿她的心思一般。
“其实殿下,这世上应有很多女子倾慕于你,你知道吗?”顿了顿,“比如你的王妃,还有京华姐姐。”
秦羽涅用眸光深深地锁住她,“我只知道,我愿意等我心悦之人倾慕于我。”
刀鸑鷟被他此言震地说不出话来,这是秦羽涅第一次如此直接的道明他的心思,霎时间让她心乱如麻。
刀鸑鷟至此时此刻还未能清楚自己内心的情感,连她自己也不知她对秦羽涅究竟是怎样的感情。
她来到南朝后,先是与公子相遇,公子待她很好,怜惜她,庇护她,她在公子面前也十分乖顺听话,好像久而久之她便习惯了有公子在她身旁,开导她,帮助她。
遇见秦羽涅之后,却变得有些不像自己,她也无法理清,无法道明。
这或许便是世人常说的剪不断理还乱?
“走吧。”秦羽涅见她微微一愣,像是自己太过唐突,她应是还未能看清自己的内心,她需要时间,自己不该这般急躁。
良久,刀鸑鷟点点头,两人不再谈话,只骑马离去。
他们达到博义州时是六月十五日的清晨,此时朝廷派下的人马还未抵达,秦羽涅便先带着刀鸑鷟住进了博义的一处客栈中,待朝廷的人马来后再与之汇合。
打点好一切,他们二人便在客栈中唤了小二来点了几个酒菜用,只是刚敛衣坐下,便听见邻座一桌的几个男子正在谈论关于落月楼重新开张的事情。
“落月楼今日重新开张,听闻头牌啊换成了月浓姑娘。”
“真的?那我们一会儿可一定要去看看,给月浓姑娘捧场!”
“那可不嘛,等会儿哥儿几个一快去,好久没有一亲落月楼姑娘的芳泽了。”
刀鸑鷟侧耳将他们的谈话听在耳中,虽不知落月楼是何地,却觉着他们的言语有些不堪入耳。
“殿下,落月楼是何地?”她凑过身去,压低声音询问秦羽涅。
秦羽涅一愣,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只道:“烟花之地,女子不可入内。”
“烟花之地?卖烟花的地方为何不准女子进去?”她满心疑惑。
秦羽涅轻笑出声,“不是卖烟花的地方,是男人寻乐子的地方。”
刀鸑鷟恍然大悟,闹了个满脸通红,“我在北漠未有耳闻,所以不知。”
“这种地方即便不知也没什么。”
“殿下,等会儿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她蓝眸一转,灵光闪动。
“你一个女孩子,去那样的地方做什么?”秦羽涅好奇,剑眉轻挑。
“我......我这不是没看过吗,我想去看看,好不好?我可以女扮男装啊。”
秦羽涅经不住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恳求,只好应承下来,“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要随意离开我身边。”
“好,我知道了。”刀鸑鷟得到允诺,甚是欢喜,郑重地点头。
“快吃饭吧。”秦羽涅见他这般开心,心中也不禁跟着开心起来。
其实,即便方才刀鸑鷟不说,他也要去落月楼一趟,他从那些人口中听见与月浓姑娘相关的事,这在博义也算是件大事,他担心九幽圣教会对在暗处谋划,月浓姑娘会有不测,毕竟月浓姑娘与此事牵扯上联系皆是因为他。
“殿下,你在想什么?”刀鸑鷟见他双眸看着木桌一角,不知在思索什么。
“没什么。”他向她浅浅一笑,“别担心。”
“我哪有担心?”刀鸑鷟轻咬下唇,颇有几分口是心非的意味。
“好,是我一厢情愿了。”秦羽涅虽这样说着,但看向刀鸑鷟的神情依然如水温柔,暖意融融。
“知道了,那殿下我先去云裳那里了。”言罢,她笑着离开仙灵殿。
秦羽涅看着她步履轻快地离开,心中不禁也一阵轻松,他将药碗搁置下,离开仙灵殿时不是没有听见身后弟子对他与刀鸑鷟的悄声议论。
他想终有一日,他会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明明确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