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箬声音很轻地问:“为他太太投资的医院,应该他太太也会出席吧。”
“嗯,是出席了,不过他太太似乎很低调,就剪彩的时候出来了一次…”郑小冉将眼睛往屏幕上凑近几分,最后手指指着一抹淡紫色的身影:“嗯,就这个!这个是他太太,穿着旗袍的这个!”
杜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很可惜人影太小,根本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太太,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郑小冉被她的问题问得有些奇怪。
杜箬闭了闭眼,笑着问:“就是,他太太是怎样一个人?”
“怎样一个人啊?”郑小冉开始作深思状:“说不上来,反正看上去很普通一个女人,大概四十岁的模样,个字不高,短头发,似乎也不喜欢跟人搭讪,整场仪式都站在你们老板旁边,很少笑……嗯…反正看上去就一普通的中年妇女,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也不知道你们老板看上她什么…不过我一直守在外场,没机会跟她近距离接触,所以她具体长什么样,看不大真切!”
“哦!”杜箬隐隐回了一声,脑里开始勾勒顾澜的模样。
这个能够独享乔安明所有宠爱和温柔的女人,到底会是一副什么样子?
郑小冉见杜箬若有所思,又三八地补了几句:“不过你们老板真的很贴心,全程陪伴他太太不说,还会不时跟她窃窃私语,他那人似乎平常不怎么喜欢笑吧,反正一整场仪式,除了他在记者面前笑过,就只看到他对他老婆笑过…那样子,啧啧……羡慕死人了。”
郑小冉开始摆出花痴状。
杜箬用手摸了摸额头,企图以此扫平心里的不快。
没有办法,她还是做不到对他的事情不顾不闻。
虽然不知道他太太长什么模样,但是杜箬心里满是对她的妒忌。她不遮掩自己如此阴暗的心理,她愿意承认自己对顾澜的羡慕,甚至是不平衡,可是能怎么样?也只能看着他的照片,心中怨恨。
郑小冉走后杜箬开始上网,输入“胜安,医院,剪彩”几个字,一长串医院开业的照片,有好多都是乔安明的特写,但是却找不到一张他太太的照片,很明显,这是他刻意叫媒体删除。
他果然对她爱护有加,把她保护得这么好!
杜箬看着屏幕上的照片,他的各个角度,各个表情,却完全找不到一丝她所熟悉的气息。
蓦然就想起那天喝醉后莫佑庭说的话:“他除了是你的老板,你们还有其他什么关系?换句话问,如果哪天你不在胜安供职,你觉得你还有见他面的机会?”
……
杜箬摁灭显示屏,慢慢趴在桌子上!
莫佑庭说得没错,除了老板和员工这层雇佣关系,他与她之间,真的是两清!
姜浩的“进企业服务”活动果然开始进行,第一站便是胜安在武穆山的基地。
杜箬一早得知这个消息,刻意挑了这一天回市区胜安的公司,因为基地和市区的公司分属于两个行政区,所以劳务关系需要转移,市区的人事经理很早就叫杜箬回去签一下关系变更书,顺便办理五险一金的转移手续,所以这刚好成了现成的借口,避开与姜浩见面。
她不是刻意要逃避,只是觉得以后还是要少见他,这段婚殇,她始终无法释怀。
杜箬为了避免在公司偶遇乔安明,所以她一进公司就直奔人事部,人事专员见杜箬走进来,立刻招她过去填各种表格,签署各种协议,最后从最上面抽了一张递给杜箬:“这个,你要拿楼上去让乔总签字!”
“为什么?为什么要我去!”
“当然得你去了!没见我忙得要死嘛,自从我们公司被收购之后,人事大变动,上头不停地裁员,再不停地招人,行了行了,赶紧拿去给乔总签吧,他刚好今天在公司,如果错过了,你还得再从武穆山赶回来一趟!”
人事专员压根不给杜箬回绝的余地,将那张纸塞到她怀里,埋头就不再搭理。
杜箬再三衡量,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去坐电梯。
乔安明的办公室里刚好有客户,杜箬拿着那张纸进去,他只是微微抬了抬头,很快在签字的地方挥笔签了名字,再很淡然地还给杜箬。
整个过程,从杜箬进门到离开,一分钟不到,没有一句交流,甚至连眼神都没碰一碰。
杜箬捏着那张纸,有些呆滞地去等电梯,心脏跳得很快,脸上却还是僵硬的表情,最后跨入电梯,看到镜面上自己生硬的表情,不禁都要笑自己,不过很快她就大松一口气,这样其实挺好,装成上司和下属,免掉很多周旋的精力。
杜箬在回武穆山的路上想了一路,最后一个人靠在大巴车窗上,慢慢掉眼泪。
如果你有过如此逞强却绝望的感情,应该可以明白杜箬的心情,那种有怨愤,有心痛,有希冀,却又有绝望的心情。
明明心里疼得很,却要装得风平浪静!
明明心里恨得很,却要装得大度冷静!
最后她还是没有忍住,下了大巴,站在汽车站的出口处,掏出手机给乔安明打电话。
那时候已经临近傍晚,她的声音哭得有些哑,一开口就问:“为什么刚才在你办公室,你连正眼都不瞧我一眼?”
他回得很直接:“我在车上,有场会议,你突然给我这个电话,想说什么?”
“不想说什么,就想问你,为什么刚才不看我?是你不敢看,还是不想看?”
乔安明似乎吸了一口气,明显是在压制住自己不耐烦的情绪:“我觉得是你想多了,刚才有客户在办公室,你只是需要我签一份变更书,我签完字给你,有问题?”
他的逻辑无懈可击,杜箬却依旧不甘心:“是没问题,但是…但是你怎么可以一点反应都没有?”
“杜箬!”乔安明似乎有点火了:“我没有时间回答你这些无聊问题,如果你没什么重要的事,挂了!”
随即就摁了手机,杜箬再打过去,忙音,再打过去,不再接。
车站出口处的人来人往,不时有拖着行李的人群从杜箬身边擦肩而过。
她就捏着手机,站在夕阳斜照的暗影里,一遍遍重复他刚才电话里的话!
她不是要自取其辱,她只是要让自己死心而已,他果然配合,一刀切下去,完全不给她留一点余地!
乔安明开了车窗,冷风吹在脸上…
小张从后视镜偷瞄后座上乔安明的脸,阴森森,却不像是怒气,更像是一种无力和疲惫,最后小张实在忍不住,便大着胆问:“乔总,有事吗?”
乔安明摇了摇头,将车窗又关上,回一句:“没事!”
……
杜箬那晚是彻底失眠了,把从认识乔安明到现在全部理了一遍,最后爬起来去洗脸,哭红的眼睑,浮肿的眼圈,最后将毛巾甩进水池里,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杜箬,你真是疯子!”
之后的大半月,平静得有些不真实。杜箬一直没有回过市区,周末也窝在小屋里,看药书,抄笔记,偶尔出门觅食,跟山里的药农拉拉家常,她得慢慢适应并融入这里的生活。
日子得过,工作得做,一切都没有改变,除了心里那些看不见的角落。
本来可以这样无声无息的陌生下去,可能时日一多,有些出格的情绪和心思都会满满溶解在时光里,可是之前就说过,这世界上什么都可以控制,除了命运!
乔安明得到武穆山山体滑坡的消息时还在崇州的机场,国外有个行业峰会,他作为崇州代表去参加,刚下飞机,手机一打开全是短信和未接电话,很快就有总部的人又打来电话,声音很急,说武穆山那边发生严重山体滑坡,联系不到基地的管理人员,估计是信号中断…
那头说了很多,乔安明却完全听不进去,那一瞬间,他脑子里唯一反应的便是杜箬。
她住在半山腰,他知道那个地方,周围没什么邻居,是一栋孤零零的小屋,虽然他不知道当初为何她选那么一个地方,但是现在他也无暇去追究,他只想知道她有没有出事?是否安全?现在身处何地?
小张的车在高速上开得很快,外面是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车厢里却是一片死寂。
中途一直有电话打进来,乔安明有条不絮地平稳安排抢救和后续工作,但心里急得很,满心是杜箬的安危。
可是碍于身份之别,他没有办法问,也给徐栋打过电话,可惜对方手机一直不通,给杜箬打,也是同样的忙音。
顾澜也来了电话,叮嘱他别这个时候去武穆山,发生山体滑坡,那边情况很遭,又是大风又是暴雨,山路陡峭,到处是暗流和岩石,随时可能送命。
可是乔安明执意要去!
他没有办法弃杜箬不管,心里太过害怕,第一次这么心慌一件事情一个人。
之前那么狠心,一次次撩狠话,可是这时候才知道自己心里有多在意。人心总是这样,总要到兵荒马乱或者再也藏不住的时候才愿意去承认!
去他的距离,去他的承诺,去他的未来,他已经顾不上前路有多凶险,也顾不得他这样贸然赶过去会引起多少人的注意,这些他都顾不上了,他只想知道她一切安好,就算赶过去这样见她一面,他也愿意担这份拼死的危险。
车速已经提到最快,乔安明却依旧觉得太慢,从来没有像那日一样心急如焚,仿佛整颗心都悬在空中,太多情绪卡住胸口,让他不得不靠在椅子上慢慢呼吸。
车子终于开进武穆山山区,整个山路的路灯都线路中断,漆黑一片,小张只能借着车灯的光亮小心行驶,暴雨已经小了一些,但依旧有闪电和雷鸣。
山路上到处是横竖不齐的岩石,不过应该已经有专门的人员清理过,所以车子还能勉强通行,
杜箬住的地方在半山腰,上山的路全部被堵死,车子根本开不上去,乔安明只能让小张在车里等,自己徒步爬上去。
整个山区的电网全部瘫痪,乔安明撑着伞有些艰难地往山上走,他其实不大清楚杜箬住的具体位置,一路上见到人就问,总算弄清楚她的具体位置。
小屋的门没有关实,窗户也打开一个口子,风吹过去可以听到门页撞在门框上一开一合的声音。
乔安明推门走进去,屋里漆黑一片,寒凉无比,却完全看不到人。
“杜箬…杜箬…”他情急地喊,没人回答,只能再往里屋走,推开卧室的门就看到缩在床角的那个身影……他活到四十五岁的年纪,大半辈子,从来没有像那一刻那般痛恨过自己!
他为什么要把她调到武穆山来?为什么要让她独自承受这些苦难?
那日她在电话里说:“他不喜欢我,我不怪他……但是我不能忍受的是,他到最后,还是以一个老板的身份在跟我撇清关系…你知道这种感觉吗,像是我一个人在演独角戏,演了一个彻头彻尾,完全没有一点转圜余地的傻子…更可笑的是,我还觉得,心甘情愿,即使这样委屈…我还是不舍得放弃…我连恨他,连讨厌他的勇气都没有…”
真傻,她为什么没有恨他的勇气?
他都快恨死自己了,恨自己自以为是,自作主张,其实根本是欲盖弥彰!
乔安明走到床前,床上那团身影缩在被子里,闪电闪起,房间里一瞬间光亮,可以看清那团瑟瑟发抖的身影投在墙面上的影子。
他终于还是坐下去,拉开她的被子……
杜箬就双手圈住自己趴在膝盖上,头发乱得很…
乔安明又轻轻喊了声她的名字,那个身影依旧没反应,似乎对外界完全不管,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见过两次她所谓的“幽暗恐惧症”,所以他完全可以理解她现在的反应!但是以前只是觉得有些同情,现在却是扎扎实实的心疼!
她一个人在这房间里独自捱着,面对无尽的黑暗和恐惧,是忍受了多久,煎熬了多久,才撑到现在?
乔安明,你根本就不是神,明明在乎得要死,却非要装出一副对她的无助和爱慕置若罔闻的样子!
他实在看不下去,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哪知蜷缩在一起的杜箬瞬间抬头,闭着眼惊恐尖叫:“啊……别过来,别过来……别碰我!”继而开始用力慌乱地挥动双臂,仿佛眼前有鬼魅,要将她生生吞进去。
乔安明用双臂圈住她胡乱挥舞的手,再将她的肩膀压住,整个人都被他团团搂进怀里,嘴里温柔地哄:“杜箬,是我…乔安明…”
这句话仿佛是咒语,怀里的人渐渐安稳下去,不再尖叫不再大闹,只余身体颤抖,像困兽一样缩在他的胸口……
乔安明收紧手臂将她拥在怀里,手掌慢慢顺着她的头发抚下去,嘴里念念有词:“好了…好了…我在这里,都结束了…”那动作和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安慰一只受伤的猫咪。
杜箬贴着他的胸口,耳边全是他温柔到几乎酥腻的话语,她一直不相信这些全是真实的事,那个对自己心狠绝情的乔安明,会冒着大风大雨赶来搂住自己?
可就算是梦又怎样?至少温度真实,怀抱也温暖,她还能在他怀里撒平时不能撒的娇,说平时不愿说的委屈。
……
“从昨天晚上就开始下雨…这已经是第二夜,我知道这是一场梦境,但是多好,至少梦里有你,不用我一个人等天明…”她说得断断续续,还沉浸在惊恐和慌乱的情绪里,只是攀住乔安明的拳头捏得很紧。
梦里他出现了太多次,但总是在最后一秒消失,她不想他这么快走,所以只能拼命抓牢一点。
乔安明的心已经变得很难正常呼吸。
感情真是百转千回的事,假装,心疼,欢喜,想念,在她面前,这些都已经变得不堪一击…
他只是轻轻扶正她的身体,看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地开口:“你看着我,这不是梦,有温度…”
她不信,轻轻摇头,头发都盖在自己的眼上:“别玩儿了,每次都这样,等我要以为是真的时候,梦就醒了…”
“不是,杜箬,这次是真的……”他用手指拨开她盖住脸颊的头发,手掌所到之处一片湿濡…或许是一个人惧怕太久,额上全是冷汗。
杜箬终于看见眼前的人影,太过暗,看不清乔安明的表情,但轮廓是那样的,是她梦里思念千百遍的模样。
鼻梁高挺,眼脸很深,还有淡淡的温雅气息。
“你…真的…来看我?”她还是不敢相信,这场景太像梦境,她被骗了这么多次,一遍遍的空欢喜,希望落空时候的冷寂,如此反复,她已经没有勇气再去轻易相信。
乔安明的呼吸已经变得很轻,手掌间是她冰凉柔腻的脸。
“真的,怕你出事,所以来看你。”
“不可能,他不会来看我…”杜箬还是不愿意去信…乔安明没有力气再忍下去,凑近她的呼吸,密密吻上去…
沉醉不问归路,缘散缘起,爱欲都躲住,浪打浪吻日暮…
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像日出,就算落日也有光束!
未来怎样他无从知晓,但至少现在他很想要。
那个吻是浅浅的探试,从她的唇角开始,再到鼻翼,最后落于额头,指尖都探进她的头发里,湿湿的呼吸:“杜箬,你看,有温度…”
怀里的人变得静止,再慢慢发抖,最后双臂都圈上来,柔软的唇瓣侵袭,如此不容他拒绝的拥吻,他满盘皆输,缴械投降,用所有的热情和温柔回应她的吻…
心跳都已经停止,只留舌尖缠绵的温度,呼吸遍布耳际,从淡淡的气息到重重的喘息…她蛰伏这么久,等着他的光临,他容忍这么久,终于愿意奖自己交出去。
外面的雨都似乎停止,闪电的光亮照进来,彼此都可以看到各自失神沉醉的脸。
她是他的莲花,是他的妖精,是他想要而不敢要的奢侈。
人生到处是意外,这是山崩地裂的灾难,从身体到心,他完全已经没有力气去防守…
杜箬轻轻推开乔安明,呼吸娇柔,贴着他的耳际开口:“告诉我,这不是梦!”
他却不愿重复,只是用掌捧住她的脸,慢慢吻上去,不入口,只沿着唇线一路蔓延,喉颈曲线,扼得她的心脏都缩到了一起,娇喘连连,都不抵他伏在她脑后的那段话:“杜箬,我不想撑了,太难,撑不下去,所以算了,让你赢…”
她笑得眼泪都溢出来…
真糟糕,自尊都失掉,忍了这么久,还是走到这一步。
那个吻很长,执意要弥补之前错失的所有温度!
所有火种都被唤醒,谁都没有喊停,一路下来,她的手指都全部收紧…
“乔安明…乔安明……”
她一遍遍喊他的名字!多么宠溺,他愿意这样吻自己,这样温柔细致的动作,所有肌肤一点点下去,他似乎不舍得错失任何一寸一厘…
这是一条燃起来的导火线,尽头只能是爆发,没有回头路。……赴死之前的安宁,他却不给她呼吸的时间,双臂绕到她身后,再顺势一推,搂着怀里的人一起躺下去……
“杜箬…现在喊停还来得及…”
她调皮笑了笑,装着很淡然的反问:“如果你停得了,我没问题。”话里带着挑衅,但却依旧不敢睁眼睛。乔安明知道她得意,但是他也承认:“停不了,对你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话音落,他在她深重的笑意里再次埋下头。
她很美,他一早便知道,却从未想象过最终自己会沉迷到这一步……
窗外的雨势又开始大起来,淅沥的声音伴着雷声飘进屋里,从幼年懂事到现在,杜箬经历无数次电闪雷鸣的黑夜,终于等到这一刻,她的盖世英雄光临,把所有温暖独埋于她胸口,双手紧拥,彼此交换着身体。
“乔安明…”她最后一次喊他的名字。
他忍住呼吸,慢慢伏下去,亲吻着她的额头,就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她笑,然后开始哭,眼泪从眼角溢出,流经面颊,滴在他的手上,最后全部溶进他的心里。
“对不起”这三个字,对他们两来讲,代表太多含义。
缠绵终于冷下去,窗外的雨也渐渐停息,有残滴顺着屋檐淌下来,淅沥沥伴着清冷的空气,让床上相拥的两个人贴得更紧。
杜箬一直不敢抬头看他的脸,紧张,羞涩,还有太多藏也藏不住的欣喜,这些复杂情绪混在一起,她也只能乖乖地趴在他的胸口。
刚才那一场激烈欢愉,天哪…她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相信那居然不是梦境。
乔安明拉了拉被子,将杜箬还露在外面的肩膀盖住,半躺着上身,一只手臂一直被她霸道地枕在脑后。
从结束到现在,已经过去很久,怀里的人却一直不说话,就保持那固定的姿势腻在他怀里。
乔安明不禁有些想笑,知道她在害羞,遂用手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睡着了?怎么不说话?”
杜箬眉头全部皱在一起,恨不能一头钻在被子里,只是乔大叔发话,她只能傻傻地摇了摇头,将头往他怀里钻得更深,可就是死活不开口。
你让她怎么开口?这种时候,她能说什么?
可是乔安明摆明了故意要激她,微微低头,用下巴摩挲着她头顶的发:“是不是觉得不好意思?平时不挺厉害的吗?”
杜箬心里恨得紧,“呼啦”从他怀里钻出来,恶狠狠地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乔安明眼里带着笑,很凌然地迎着她的目光,一副“大灰狼吃尽小白兔”之后的得意模样。
杜美人哪里招架得住乔安明如此赤.裸.裸的眼神,很快就败下阵,一句话没讲,再次扑倒在他怀里,只是将自己光着的手臂藏到了被子里,还不忘将被角掖了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乔安明被她这小孩子一样的幼稚动作逗乐,爽朗地笑出声音。
他平时难得笑,更别说这样松散放肆的笑,再放到这样的环境里,让怀里的杜美人咬牙切齿,浑身都是被他笑声招惹出的鸡皮疙瘩。
“喂,你笑什么?”她实在扛不住,翻了一个身,索性从他怀里钻出来,背对着他开始发闷气。
乔安明笑得更大声,手从她光滑的腰际圈过去,从背后搂住她,坏坏地问:“生气了?这样就生气了?”
“我生气你会理吗,你现在就一副吃干抹净还要偷着乐的样子,哼……”杜美人的屁股撅了撅,还真摆出了一副要认真生气的样子。
乔安明却不笑了,只是将脸埋在她脑后的散发里,静静呼吸,再缓缓开口:“杜箬,其实你生气对我很有效,你一不开心,我也会跟着揪心,虽然还是那张脸,但我心里的想法,你不会知道。”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不把自己当乔安明,只愿意自己是能够有幸拥着她的普通人,那些沉重的面具他都不要,偶尔袒露一次心扉,且是对着自己爱的人,这种感觉,很好。
杜箬却开始心跳,大口大口的呼吸,生怕心脏一个跳跃跟不上就窒息。
他这么吝啬表达自己情绪和心境的人,居然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天…乔安明!杜美人捂着胸口,慢慢地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
他没有撒谎,他说的都是内心最真实的话,所以眼底有柔意,还有熠熠生辉的坚定。
杜箬眼角又开始渗出眼泪,这天堂的感觉太美妙,她无言以对,平时的巧舌如簧到他这里笨拙得音都发不准,只能将头闷在他怀里,再举起拳头轻轻地捶。
“你这是故意的对不对?故意要惹我哭,乔安明!”
他宠溺地握住她的手,摁在自己胸口,再一点点给她擦眼泪:“没有要惹你哭,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心里的想法,虽然以前对你那样,但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我其实很不愿意见到你哭,如果可以,最好以后都别为我哭。”
他这哪里是安慰人?
本来还能憋得住的眼泪被他这几句话惹得频频掉下来,很快就浸湿整张脸孔,乔安明心疼,眼泪却被他越擦越多,最后索性不管,只是将她再次搂入怀里,力度紧得似乎要将她刻入自己的心骨。
“好了,我不说了,不说了,不许再哭…”
这话一出,杜美人哭得更加起劲,都带了声音,还断断续续地嗔怨:“喂……你到底想怎样?你这是安慰人吗?之前吼我的时候不是人,现在温柔起来,更不是人…呜呜呜…”
乔安明彻底被她逗乐,再次爽朗笑出声。
可他一笑,怀里的人哭得更带劲,一声声泣声,抑扬顿挫,不带一丝含糊,仿佛要将之前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乔安明也不再劝,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任由她躲在自己怀里哭。
算了,由她去吧,他知道自己完全拿她没有办法,所以就干脆顺着她,她笑,他便也跟着笑,他哭,他便抱着她,听她哭。
他都已经放任自己走到这一步,还有什么不能为她做?
杜箬知道自己这哭泣来得没道理,便努力控制,慢慢将哭声息下去。
乔安明一直拍着她的后背,感觉怀里的人心情平复一些,才又开口问:“好了,哭够了,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怕黑?”
“什么…什么怕黑啊!我这是…幽暗恐惧症!”她虽然已经不哭,但呜咽的哭嗝还在继续,所以反驳的时候话都说不连贯。
乔安明宠着她回答:“好好好,幽暗恐惧症,那可不可以告诉我原因?”
杜箬吸了吸鼻子,在他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才慢慢开始讲故事:“我弟从小身体不好,我爸妈经常要在医院陪他,所以我小时候经常被一个人留在家里。我记得有一次,应该是我9岁的时候吧,我弟发病,我爸妈半夜送他去医院,怕我一个人在家跑出去,就把我反锁在家里。那天夜里刚好下雨,也像这样的电闪雷鸣,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很害怕,听过的那些鬼故事就一个个从脑袋里蹦出来,最后怕到不行,我就一个人钻到了衣柜里,就是那种老式衣柜,装着铁皮锁,我钻进去之后用力撞上柜门,锁就自己落下去了,我被锁在柜子里,怎么撞都撞不开…”
杜箬说到这里,开始用力的呼吸,乔安明心疼地用手扶着她的后背,一遍遍温柔的安慰。
她才有点勇气继续说下去:“柜子里的空间很小,堆满了被子,黑不见指,手摸过去只能摸到四周的柜壁…我一边哭一边喊,可始终没人应,只听到外面一声盖过一声的打雷声,那种感觉,就像被全世界遗弃…后来我妈发现我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她从医院回来,打开柜门,我已经晕在里面,满身都是汗,浸湿了身下的半边棉被,从那以后,我就开始怕黑,怕打雷,怕一个人,甚至看见衣柜就全身发抖…”
杜箬的声音渐渐小下去。
人对于一个事物的恐惧,大多是从小时候的经历开始,因为年纪小,力量微薄,所以对外界的那些惊扰没有反击的能力,但是这些小时候形成的恐惧,并不会随着年龄的增大而慢慢消失,反而会日益根深蒂固,成为生活中的一部分。
更何况是杜箬这样的,怕黑,怕打雷,却还是一次次被父母遗留在家里,独自承受这些她所恐惧的东西,日子一久,她便完全失去反击能力,当恐惧再次来袭的时候,她便毫无招架能力,只能蜷缩住身体独自忍受。
当然,这些恐惧她从未跟父母提过,因为怕他们担心,怕他们觉得愧疚,所以她才装得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其实心里怯弱得很。
“知道为什么我选现在这间小屋吗?因为这屋里没有柜子…是不是觉得我特没用,可是没有办法,我对黑的恐惧改不了了…”杜箬有些苦涩的笑,然后继续说:“其实山里昨天就断电了,我本以为情况没这么糟,自己熬一熬就过去了,但我昨天在床上缩了一夜,天亮才勉强睡着,今天居然开始打雷…如果你不来,我都怀疑我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