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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婉仪听这声音,吃了一惊。
只见身旁站着一个双丫髻的少女,穿着喜庆的浅红比甲,眼中含笑。
“屏娘?”
那不是自己身边,最忠心的大丫鬟,且早就被老夫人发落去厨房了吗?
一旁伺候的丫鬟,看着庄婉仪吃惊的目光,十分疑惑。
“小姐,你是不是要洞房太紧张了,怎么这样看着奴婢?”
屏娘的声音低柔,眸中带着天真的好奇。
庄婉仪四下一望。
熟悉的屋子,大红的喜字,高高的龙凤双烛。
这是她人生陷入谷底前,最后的美好——
大婚的那一日。
她不是死于华佗草之毒了么?怎么会回到大婚这一日?
不,这一定是梦……
她伸出手来捏在自己面颊上,这一捏十分用力,痛得她轻轻哎呦了一声。
屏娘唬了一跳,“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庄婉仪却痴痴地笑了起来。
“不是梦,竟不是梦……”
上天大概也可怜她死的冤枉,竟然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
好叫她把那十七岁的前世,恩仇都弥补回来……
她喃喃自语,看得屏娘万分着急,以为自家小姐紧张得疯魔了。
待要出去叫人,庄婉仪忽然拉住了她的手。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她口气镇定,并无方才的怪异。
屏娘舒了一口气,对着龙凤双烛望了一眼。
“约莫到酉正了,大将军还在外头宴客,想是不出半个时辰就要回来了。”
半个时辰?
庄婉仪抬起头来,那张带着大婚浓妆的绝色面容,竟有一丝讽刺。
“别说半个时辰,就算半刻钟,我都等不及了。你快去,命人把大将军请回来!”
屏娘愣愣地看着她。
哪有哪个新嫁娘,主动去请新婚夫婿回来洞房的?
这要叫外人知道了,岂不要说她不知羞?
“小姐,这可使不得啊。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你……”
她伸手去探庄婉仪的额头,以为她只是太紧张了,却被庄婉仪一把握住了手。
“还不快去?”
她那双柔若秋水的杏眼,正色地看着屏娘。
屏娘一怔,随后飞快地答应了一声,朝着房外跑去。
……
穿着一身大红喜服的岳连铮,眉头微蹙,跟着屏娘朝内院走去。
他身姿高大颀长,宽肩窄腰,双臂微微摆动,走得从容不迫。
方才正与一众朝中同僚,并自己的部将饮宴,一个陌生的丫鬟便把自己找了出去。
他看丫鬟的衣裳首饰,隐约猜测出是庄府的人。
怎么也想不到,是他的新婚妻子庄婉仪,让人请他回洞房。
都说庄翰林家的这位大小姐,是京城之中数一数二的好相貌,又才华昭著。
他正好想娶一个安分的小家碧玉,能够在自己出征之时,替岳府打理内宅琐事便罢。
没想到,他以为会很安分的小家碧玉,竟然如此大胆。
他心中鄙夷的同时,也生出了一丝好奇。
这样胆大的女子,究竟是何模样?
门扉推开,一身华服嫁裳的女子,正背着门的方向洗脸。
腰身玲珑,不盈一握。
她听见动静,转过脸来,面上的浓妆已经洗净。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说的大约也就是如此了。
看来外间盛赞她的美貌,说是足以弥补出身的不足,所言非虚。
庄婉仪转头看见他,好奇地上下打量。
她前世直到死,都没有见过自己这位夫君一面,如今还不狠狠地瞧个够?
只见他面容棱角分明,似大刀阔斧刻就,干净利落。
那双如剑的长眉里,仿佛能看到关山皓月,沙场兵戈。
竟是这样一副好相貌,与灵堂上那一坨焦黑的炭,全然不同。
岳连铮饶有兴致地回视她,对上她好奇的眼神,兴味更浓。
“夫人看够了吗?”
他站在那里,大大方方地任她打量,而后走进门来顺手合上了门扉。
这一走进来,精致的洞房似乎逼仄了起来,庄婉仪不得不抬头看他。
“嗯?嗯……看够了。”
她忽然垂下了头。
这是她前世,未曾见过一眼的夫君。
他带给她十里红妆的风光,一品夫人的荣耀。
也带给了她孀居的寂寞,丧夫的痛楚,甚至陪葬的不甘……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他。
“怎么,夫人特特命人把本将军请来,现在又害羞了?”
他话中带着些许讽刺,庄婉仪冰雪聪明,一听就懂。
可她没有心思想这些。
“不,我有话要同将军说,请你一定要记好!”
她抬起头来仰望他,戴了一日凤冠的脖颈,忽然觉得有些酸疼。
于是讪讪地笑了笑。
“将军,还是坐下说吧……”
岳连铮觑她一眼,依言坐下。
他倒想听听,庄婉仪巴巴地命人请他回来,到底有什么要说。
“成宣十五年,关外匈奴吞并了羌族部,从此实力大增,几乎每年都要南下抢掠。秋冬时节草枯马瘦,去年的秋冬更是非同一般。”
庄婉仪对着岳连铮的眼睛,总觉得那一双眼似乎能洞察人心。
“哦,如何不一般?”
他虽只有二十五岁,却是沙场征战的老将了,对于匈奴比对大魏还要了解。
庄婉仪在他面前卖弄这些,实在不是明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