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兰亭独自走在后宫之中,一路走的都是僻静少人的路。
她不想遇见人。
依稀记得,从前每次进宫,她都要身穿华服,大摇大摆地往人多的地方走。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被休,凤贵妃也还是宫中独一无二的盛宠。
而如今,一切都变了。
她低着头加快了脚步,忽然听得前头脚步声密密麻麻,一座撵轿从不远处抬来,她只得侧身低头立在路旁。
在后宫之中,能坐得起撵轿的,都不是寻常的嫔妃。
要么位分极高,要么宠爱极深。
那座撵轿渐渐走近,凤兰亭把头埋得更深,只想悄悄地等一会儿便离开。
不想撵轿却在她面前停下了。
“这不是凤二小姐吗?”
她曾是凤二小姐,后来是大将军府的四奶奶,如今又成了凤二小姐。
只是少女之身,已成了残花败柳的寡妇之身,这凤二小姐四个字,听起来便格外刺耳。
凤兰亭不得不抬起头来。
撵轿上头的女子年岁较长,妆容显得富态,一身宫装华丽,贵气逼人。
竟是慧妃。
“见过慧妃娘娘。”
凤兰亭有些不情愿,对比自己姐姐位分还低的嫔妃行礼。
可她也知道,凤贵妃现在不如从前得宠了,她在宫里再没威风可仗了。
慧妃傲慢地点了点头,“你是进宫来看贵妃的?”
“是,姐姐想念娘家人,所以让我进宫来说说话。”
慧妃用帕子掩着嘴,噗嗤一笑。
“是啊,你姐姐是该同你说说话。可怜见的,圣上这些日子都不去昭阳宫,想必你姐姐寂寞得很。本宫还要送茯苓鸡汤去给圣上,就不同你多说话啦。”
凤兰亭微微低下头去,咬紧了下唇。
慧妃话中的炫耀之意,她如何不解?
只是没有资格发作罢了。
撵轿重新抬起继续前行,那轿子上头缠绕的柔软纱丽,拂过凤兰亭的面颊,勾到她鬓边的一只凤钗,竟直直拔了出来。
一阵风吹过,她的鬓发顿时散乱地覆到了面上。
“哈哈哈!”
慧妃被身旁的宫女提醒,朝身后看去,看到凤兰亭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
连她身旁的宫人们也都笑了起来。
凤兰亭尴尬地把头发撩到而后,一张脸已经羞得通红。
“小蹄子,还站在这里笑?还不把凤钗拿回去,还给二小姐?”
那宫女便从纱丽上头把凤钗取下,原来是钗上起伏的凤尾勾到了纱,扯出了长长的一条丝。
“凤二小姐,你的钗。”
宫女一手把钗交给凤兰亭,脸上仍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慧妃抚摸着那处被勾破的纱丽,心疼道:“可惜了我的好纱,竟然勾出丝来了,真是晦气!”
也不知是说纱晦气,还是说凤兰亭晦气。
看着轿撵远远离去,凤兰亭从散乱的头发中探出脸来,目光沉得可怕。
她是凤太师的嫡女,堂堂千金小姐
凭什么受这样的屈辱?!
一进昭阳宫,凤贵妃便看出了她的异常。
“你进宫也不知道好好打扮一下吗?这头发乱七八糟的,和市井的疯婆子有什么不同?”
凤贵妃蹙起尖尖的眉头,气恼凤兰亭给自己丢了脸。
凤兰亭抬起头来,面露怨毒。
“都是你!都是你失宠,才会让我在宫里被人羞辱!”
凤贵妃一时错愕,她了解凤兰亭,虽然是个无脑又冲动的人,但她对自己一向是尊敬的。
像今天这样指着自己的鼻子辱骂,还是头一遭。
她不像凤兰亭那般冲动,只是眼神示意了桐儿一眼,便让伺候的宫人全都退了下去。
殿中只剩了她们姐妹二人。
“来,坐下慢慢说。是谁敢在宫里羞辱你?”
她就算再失宠,贵妃的位分还在,除了陈皇后后宫便以她为尊。
难道是陈皇后羞辱了凤兰亭?
不可能,她若是如此轻浮,也不可能居中宫之位这么多年了。
凤兰亭坐到了玫瑰椅上,嗅着殿中曼陀罗的香气,这才回过神来,呜呜咽咽地趴在凤贵妃怀中哭了起来。
“是慧妃!她撵轿上头的纱丽勾到了我的凤钗,把我的头发弄乱了,她还说我晦气!”
凤贵妃眉梢微抬,抽搐了几下。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她。她原比我早进宫服侍圣上,又育有公主。圣上看在公主的面上,也不会让她的地位太难堪。否则凭她一个半老徐娘,也想跟本宫斗吗?”
说着低下头来,见凤兰亭还在哭,少不得要安慰她。
她亲手解开凤兰亭的头发,以指代梳,温柔地替她梳理着头发。
凤兰亭很少被她这么温柔地对待,果然慢慢停止了哭泣。
凤贵妃见状,笑得狡诈,一低头对着凤兰亭,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好妹妹,你不知道。我在宫中落得这步田地,都是那个庄婉仪害的!她勾引圣上,让圣上魂不守舍不宠爱我了,都是这个贱人害得!”
“什么?!”
凤兰亭惊愕地睁大眼睛,“连圣上都喜欢她?这个贱人,怎么全天下的男人都喜欢她!”
岳连铮就罢了,商不换也喜欢她,现在连圣上都喜欢她!
嫉妒像是一团流动的岩浆,将凤兰亭浑身烧得滚烫,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凤贵妃趁势添油加醋。
“可不是吗?你以为蝶妃真的是病死的?才不是呢,蝶妃是撞破了圣上和她的奸情,才会被圣上秘密处死的!这件事你可千万别告诉旁人,姐姐只告诉你一个……”
凤兰亭目瞪口呆。
“她,她……竟然还有这种事?姐姐,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庄婉仪这个贱人,她先害我被休出将军府,又害姐姐失宠,实在是该死!”
凤兰亭想到被慧妃羞辱的情景,死死地咬住了牙,恨不得立刻就让庄婉仪死在她面前。
“好妹妹,你真的想让她死吗?”
凤贵妃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双媚眼直勾勾盯着凤兰亭。
凤兰亭正被她挑拨得上火,当下狠狠地点头道:“当然!我想她死已经很久了!”
凤贵妃眼波流转,朝殿外看了一眼,确认外头没有人,便在凤兰亭的身边挨着坐下,神色诡秘。
“你若真的想让她死,我倒是有一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
凤贵妃一笑,勾勾手指,让凤兰亭附耳过来。
随后她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凤兰亭的目光先是懵懂,而后越来越欢喜,最后爆发出狂喜的神采来。
“有姐姐此计,她这回是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