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永和宫出了一口气,佟佳氏总算是趾高气扬地离开了。她一走,德嫔的宫女们一个个急忙忙地扶着德嫔在软榻上坐下,小宫女急忙给德嫔揉着膝盖,一边仰头道:“娘娘,膝盖还疼吗?”
乌雅氏眼中含泪,摇头。
成嫔叹了一口气,在德嫔对面坐下,将自己怀里还温热的手炉塞进德嫔怀里,“你也别哭了,有孕之人不宜大喜大悲。好在你的永和宫还算暖和,地毯还算厚实,要是跪在旁的地儿,只怕···”佟佳氏当日跪在承乾宫外雪地跪求皇上,许是觉得那份委屈还没有泄完吧。
乌雅氏急忙拭泪,道:“多谢姐姐相救!”
成嫔微微笑了,“举手之劳罢了。”德嫔果然比慎嫔聪明得多了,从她开口讽刺德嫔奉承佟贵妃开始,她没有丝毫的愤怒和不悦,反而看着成嫔的眼神有所感激。这样聪明又懂得隐忍的人,无怪乎能够得宠,还能在佟贵妃的打压下接连生下两个阿哥。
乌雅氏饮了一碗宫女送上来的热热的姜汤,忽的道:“也不知道温僖娘娘现下如何了?我听底下领份例的奴才说,承乾宫这个月只领到了少量的竹炭。”
成嫔皱起眉头,此事她的确不晓得,但是心中有些话不能全然都对德嫔说了,毕竟她和德嫔纵使合作也是要留一半心在肚子里,只道:“眼下,也只好忍耐了。”放下此事不提,成嫔转而问道:“不知德嫔妹妹对月前端嫔落胎一事,又和见解?”
德嫔脸色露出几分冷意,道:“不算高明,却十分有效!”
“妹妹好生明透!”成嫔点头道,不愧是德嫔,是个可以合作的对象,只不过需小心再小心。
德嫔突然苦笑道:“见得多了,还能不透彻吗?佟贵妃对永和宫使的手段多了去了,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自然熟悉,知彼知己,自然看得清楚!佟贵妃已经抢了我的四阿哥,端嫔这一胎就算生不下来对她也没有坏处!”
“不知妹妹可否愿助温僖贵妃解除眼下的困境呢?”成嫔突然单刀直入地问道。
德嫔微微一愣,笑道:“嫔妾愿尽绵薄之力···只是慎嫔妹妹她——”
成嫔道:“慎嫔哪里本宫自然会去说和,德嫔妹妹不必担心。”
德嫔扶着微微隆起的肚子,道:“眼下困境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其症结一在太皇太后,二在端嫔,佟贵妃日渐独断跋扈,其一很快将不是问题,然后便是其二了。”
成嫔心下不禁感叹德嫔的智慧,她自己也不过只想到了第一点而已,只想到要让温僖贵妃解禁,却忘了无罪解禁才是最好的!不由地虚心道:“愿洗耳恭听。”
“成姐姐可还记得数月前,端嫔是如何解禁的?”德嫔笑意满满地提示道。
成嫔骤然茅塞顿开,道:“好主意!只是端嫔可不是郭贵人那样心思浅薄的人,只怕并不容易说动了!”
德嫔抚了抚衣袖上的褶皱,眼中带笑道:“那就要看成姐姐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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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天气略见好转。
长春宫里的粗实太监正在清扫地上的积雪,“你听说了吗?佟贵妃下令赏了纳喇贵人耳光!”
“早听说了!纳喇贵人脸都肿了,现在都不敢出门了!没想到佟贵妃连惠妃娘娘的脸面都不给!”
成嫔怀里抱着七阿哥哄着,脸上露出几分笑容来,昨日去请安,太皇太后独独留了佟贵妃说话,说了什么她也能猜到,只是不知太皇太后是否后悔禁足了温僖贵妃,让佟贵妃没了节制呢?只怕现在后悔也晚了,没有个正当的理由她也不好解禁佟贵妃,而现在成嫔需要做的就是个太皇太后一个理由。
纳喇贵人是惠妃纳喇氏的同族姊妹,早年为康熙生育过万黼、胤禶两个皇子,可惜都早夭了。惠妃和纳喇贵人关系,也不同于宜妃和郭贵人,更不同于温僖贵妃和伊常在,而是真真的情同姊妹,惠妃还曾经请求康熙封纳喇贵人为嫔,可惜那时候纳喇贵人已经失宠,故而一直都只是贵人,惠妃担心她受人欺负,所以早早地就把她弄进钟粹宫好加以照拂。佟贵妃这样当着惠妃的面折辱纳喇贵人,惠妃虽然当场没有作,但这个仇是记下了,这个事儿也传到了慈宁宫耳朵里,加上之前的慎嫔禁足、德嫔罚抄佛经,佟贵妃已然是让太皇太后深为不满了。
成嫔将七阿哥交给乳母抱着,问道:“佟贵妃现在去了何处?”
乳母道:“听说是被皇太后叫去宁寿宫说话了。”
“是么?”皇太后是素来安静,不插手嫔妃们之间的事情的,只怕也是受了太皇太后之意才召见佟贵妃的。
成嫔微微一笑,便叫人备了礼物,去景仁宫拜访了。
景仁宫。入内果然一派华丽,院中红梅朵朵,傲雪而开,扑鼻的是梅花冷冽沁人心脾的幽香,成嫔深深地吸了口气,手中捧着的手炉放着的也只是寻常的竹炭,热度已经不及刚出门的时候暖烘了。
小太监急忙行礼道:“我家贵主子去宁寿宫了,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
成嫔顺手摘下一小朵红梅,放在鼻间长长地吸一口气,“无碍,我是特意来看望端嫔的,还请小公公带路吧。”
“嗻!”
端嫔所居的倒是景仁宫里上好的地方,屋子里红箩炭烧得旺,只是熏香的气息太浓郁,成嫔刚入内不禁被冲得捂着鼻子,许久才适应了。成嫔素来只喜欢清淡的香,心道:这样浓郁的香料燃烧着端嫔也不怕熏坏了自己?
端嫔面色憔悴,人愈瘦削,虽然穿着厚厚的衣裳,但露出来的一双手都瘦骨嶙峋的,脸上也瘦得无二两肉,整个人都没了精神。听说康熙也曾经来看望过两次,但是见端嫔日渐消沉,也就不来看了。
成嫔忍不住微微叹息,不去计较端嫔坐在榻上没有礼数了,便坐在端嫔对面,道:“我当初怀着胤祐的时候,摔了一跤,见了一次红,太医诊断说我腹中孩子有所缺损,纵然生下来可是先天不足或者有所残缺,但是我还是坚持把胤祐生下来!因为那是我的孩子,做母亲的绝对不可以抛弃自己的孩子!无论它健康与否!”
端嫔的身子不由地一颤,没有血色的嘴唇出惶恐而又自责的声音;“我、我···我不是、我没办法···”说着眼中溢出大滴的泪水,无声地哭泣。
成嫔道:“我记得,你在木兰见过一次红,虽然勉强保住了腹中皇嗣,只不过孩子怕是那时候就不大好了吧?”
佟贵妃就是那样说服端嫔的吧,用一个极有可能先天不足甚至根本难以生下来的孩子来陷害温僖贵妃,成嫔语中略带讽刺,“佟贵妃娘娘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舍弃自己的孩子?!”
端嫔捂着自己的嘴巴,任磅礴的泪水在脸上留下泪痕,她的情绪复杂而交错,悔恨?痛苦?无奈?和些许的野心·····良久她嘴唇颤抖地吐出两个字:“妃位。”
成嫔冷笑,“那你得到了吗?”
端嫔急忙拿着丝帕擦着脸上纵横的泪水,压抑住内心的痛苦,道:“她说时机到了,会为我争取!”
“你、竟、然、相、信?”成嫔无比讽刺地一字一顿道,她确实瞧不上端嫔这样的人!
端嫔顿时慌了,“我、我···她——”
成嫔想听端嫔的辩解,只道:“我跟你做个交易如何?你去皇上跟前揭佟贵妃谋害你的孩子并嫁祸温僖贵妃,我为你谋一个一宫主位如何?”
端嫔慌忙摇头,但听到成嫔说到“一宫主位”的时候,又忍不住心动了,“你真的能·····”若得一宫主位,就不需再受人节制、受人摆布了!她如何能不心动?
成嫔道:“启祥宫、永寿宫,都还没有主位,你若是不抓住这次机会,以后若有后来者居上,你后悔都来不及了!”
端嫔最终还是摇头,道:“我得罪不起佟贵妃!”
成嫔笑道:“一旦此事揭,你还以为佟贵妃能够像今日这般嚣张吗?她必然遭到皇上和两宫重惩,连自保都成问题,哪里还有本事为难你呢?”
端嫔顿时蠢蠢欲动,咬牙道:“你如何让我信你?”
成嫔道:“你若肯,便就是与我结盟,投效了温僖贵妃,我自然要帮着你脱离佟贵妃的掌控,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了!信不信由你!”
“好,成交!”端嫔咬牙道,为了一宫主位、为了不再为人鱼肉、为了她腹中落下的孩子!需让她付出代价!
“不过,既然要揭,必然要铁证如山···”
端嫔冷笑道:“那东西我一直保存着呢!不用你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