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玉倡鬼鬼祟祟地推开门,探着头向屋里面招呼了一句。
“哥你醒了么?”
“不醒也被你喊醒了。”
陈之行揉着还有些晕的脑门,打了个哈欠。
“喝点水吧。”彭玉倡立马风风火火的接了杯水,递到陈之行嘴边。
“正好渴了。”陈之行灌了一口,“大家都睡醒了么?”
彭玉倡接过水杯,摇了摇头,“何老师和黄老师还在休息,妹妹那我不知道。”
一杯水灌下去,陈之行感觉清醒了许多。
又按了按有些酸痛的后背,这床板有点软,还是睡不太习惯。
“我撑你起来。”
陈之行出了一身的汗,感觉全身上下都轻飘飘的,借着彭玉倡的力气才支起身子。
抬头一看,彭玉倡已经喘起了粗气。
“你低血糖啊?”
彭玉倡压着紊乱的呼吸,“没有,就是早上起来身体还没醒。”
陈之行默默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外面天色还早,陈之行也不着急起来,而是示意他坐下,准备给他开个小灶。
“你气息太短了,声音没有沉下去。”
彭玉倡显然也知道自己这个毛病,挠着后脑勺,“我是木偶表演系专业毕业的...”
“那确实有点冷门,不过没关系,黄博还是播音系毕业的呢。”陈之行安抚着,“按住自己的小腹。”
彭玉倡眼睛一亮,陈之行这是要给自己传授他的独家秘诀了?
连忙伸出手,按向自己的小腹处。
“小腹用力,用气顶着,手指按压下去有没有小腹变硬的感觉?”
彭玉倡顿时明了,这就是丹田发声的技巧,他有过了解,但是理解的并不十分透彻。
这一行里面熙熙攘攘,真没多少人愿意停下来教人,何况是他这种初出茅庐没什么名气的演员。
“试着说一句唉,叹气的声音。”
“唉~”
陈之行给予着阶段性鼓励,“很不错,注意控制气声,然后再控制小腹,让声音集中。”
“唉!”
彭玉倡眼睛一亮,他感觉自己刚刚这一声的声音都浑厚了许多。
真是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书上写的长篇大论,还赶不上陈之行这寥寥两句。
“以后记住念台词的时候这么念。”
彭玉倡的表演在新生代中已经可以用优秀来形容,不过他的短处是声音,每次碰到呼喊和情绪爆发的时候总是扯着嗓子的情况居多。
其实这没什么不好,但是少了一点递进的层次感,“表演是碰到情绪爆发的场景比如愤怒悲伤,先用这种方式呼喊,再扯开嗓子喊,层次感会充足很多。”
“嗯嗯嗯。”彭玉倡连连点头,本想让陈之行演示一遍看看效果,不过看他嘴唇泛白的模样,只得把这股印证之心埋了起来。
陈之行轻笑,这小伙子心思还挺细腻的,也不吊着他,只说道:“不知道自己声音对不对可以看看陈稻名老师的电影,《归来》最后重逢的桥段,他呼唤宛瑜的声音,听着响亮,但是看着省力,这就是最好的状态。”
谷陈之行也不准备停下来,他休息的时间本就不多,能多教一点就多教一点吧。
“气息不够长的问题还是要多跑跑步,身体素质好了,肺活量提升自然气息就上来了。”陈之行看他脸上并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不由得点了点头,他这位小兄弟不是急功近利的那种。
话锋转了个弯,陈之行窃笑声没压住,咳嗽了半分钟,这才压下笑意继续说道:“逗你的,跑步又不是专项训练,得练到猴年马月去。”
彭玉倡落下一滴冷汗,哥你都虚成这样了,还有心思打趣我呢?
“演艺行业基本都要练气息,唱歌有唱歌的练法,相声有相声的练法,表演有表演的练法。”
“相声也要练气息啊?”
陈之行翻了个白眼,这小子真是单纯,现在要是开着摄像机,他这问题就纯是质疑相声行业的专业性。
“早年的相声演员跟京剧有些渊源,他们会在墙上放一张纸,然后往纸上吹气不让纸掉下来。等练完了一个循环,再将纸拿下来看看上面有没有水渍。”
彭玉倡摸了摸脑门,吹了口气,旋即摇了摇头:“这是真挺难的。”
“咱们演戏的就简单多了,一边跑步一边念台词,像你这种气息不足的,就需要挑一些长独白念。”
彭玉倡哦了一声,“我上学的时候念的是《我的1919》里面那段。”
“那段挺好。”陈之行摇了摇头,“不过对你来说情绪变化有点少,而且陈稻名老师的表现太过内敛,那种突然的爆发力需要多年舞台经验的积累。”
彭玉倡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这一段情绪变化还少啊?愤怒、不甘、无力、沉稳,他每读一遍都能感受到新的滋味。
陈之行知道他会错了意,这很正常,北电所有人天天都抱着这段表演看,也没说谁能在这段戏上表现的和陈稻名一个高度。
不落到剧组里,不感受这个角色,模仿片段是做不到和角色合一的,所以他们学的更多的是技巧。
他们俩一个教着,一个学着,都没有注意到房间中的摄像机不知何时已经亮起指示灯,两人之间的交流全被记录了下来。
“你看过三国吧?老三国。”
“看过。”
“祭奠袁绍那一段,曹操让陈琳读檄文。”
“那段我记得,太棒了。”旋即赞叹地拍着大腿,“这一段情绪变化多。”
“就练这一段就行。”陈之行挥了挥手,示意他先来一遍,“我给你挑挑毛病。”
“咳咳。”彭玉倡清了清嗓,显得有些拘谨。
见他这副模样,陈之行又推了他一把,“各单位注意,三国演义祭奠袁绍,第一幕第一场,ACTION!”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彭玉倡顿时摆正脸色。
身子挺起,微微侧目,眼神闪烁,带着一丝睥睨的意味。
陈之行点了点头,彭玉倡的天赋是真的挺高的,单单这个起势就已经超过了同龄绝大多数的混子。
“念!为何不念?当年此文传至许都,我方患头风,卧病在床。此文读过,毛骨悚然,一身冷汗,不觉头风顿愈,才能自引大军二十万,进黎阳、拒袁绍,与其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四个字仿佛从牙缝中咬出,每一个字的递进都让情绪攀升了一个台阶。
看着他这模样,陈之行有些欣慰,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正经的教人。
“...我曹操不受此箭,壮士安能招魂入土,夜枕青山!星光殷殷,其灿如言,不念此文,操安能以血补天哉!”
彭玉倡收起作派,眼睛一眨不眨地等着陈之行的夸赞,没成想等来的却是黄雷的骂声:“我补你奶奶个腿,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