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留府
“你本就卑贱。”宛如流水般清澈的声音却如同来自九渊的地狱,在秦禾的耳边炸开。从心底最深处漫延出来的寒意,让她痛苦的抬起头望着宁月锦。
为什么?
为什么?
她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熟悉的女子,依旧是平日里的黛眉,琼鼻,樱唇,略显纤细的身子骨却散发着一股华贵清冷的气质。
她还是那个诺诺唯唯的宁月锦吗?
碎碎小心翼翼的望了眼宁月锦的脸,有些嗫喏,“小,小姐,您,您就开恩放秦禾一把,她也是一时糊涂。”
相处久了,自然也有了几分感情。
寿宴会上的人,或交耳小声嘀咕,或看着宁月锦上下打量,但,众人心里的想法却是统一的,宁家的大小姐,只可结交,不可得罪。
气氛略显有了尴尬,宁夫人见此,到底是坐不住,她缓缓上前拍了拍宁月锦的手,柔声劝道:“锦儿,秦禾这丫头到底是为娘看着长大的,找人将她赶了出去便好。莫扫了大家的兴。”
“是,娘亲。”宁月锦将心中的戾气散去,轻轻的点了点头。
“如此就好,来这边跟娘亲去见见几位姨娘,你自幼跟着老爷和我出了宁家,甚少回来,如今借着家主寿宴,也跟拜见拜见几位姨娘。你幼时,她们还抱过你呢。”宁夫人宽慰的点了点头。指着另一桌几个穿着华贵的女子,“记得,切莫失了礼数。”
“娘亲,锦儿不要去。”宁月锦一改刚才的样子,拉着宁夫人的衣袖撒娇道:“这些姨娘,锦儿一个都不识,娘亲你是知晓的,锦儿最讨厌的偏是这些。”
“休得胡闹。”宁夫人虽沉下脸,眼中的溺爱却始终温存,“你是宁家的嫡女,你的一言一行往后都代表整个宁家,怎能没大没小,明知长辈在却不去见礼?这让你爹知道了,还不得怎么训斥与你。”
“娘——”宁月锦撇了撇小嘴,扑闪着如墨般的眸子,像极了一只受了委屈的猫咪。“锦儿去就是了。”
“这小锦儿是怎么了,如此的委屈,莫不是宴会上受了欺负?”宁月华摇着扇子走进来,进门便看见一脸委屈的宁月锦,不禁出声道。
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有家主在,谁敢给这丫头颜色看。”
“也是。”宁月华收起扇子,懊恼的拍了下自己的头:“是我糊涂了,这丫头可是家主的心头肉。”说着,走到宁月锦的面前,睨了眼那桌的姨娘们,关切的道:“锦儿,身子骨可好些?表兄听闻你前些日子落了水,这万一再累着,落了病根子,还不心疼死家主。”
“多谢表哥关心。”宁月锦回道,一面对着章氏道:“舅母,在那桌的想必就是几位姨娘吧?锦儿真该打,到现在还未请安,几位姨娘莫要怪罪了。”
“怎会,姨娘们见到锦儿开心都来不及,怎么会舍得怪罪锦儿。”坐在最前边的一位女子率先开了口,温声道。
“姨娘都是自己人,说什么请安不请安的。过了宴会,有空来姨娘们的房内多走走。”旁边一个也接了口,推辞的不让宁月锦过去。
“多谢姨娘们怜惜。”宁月锦一脸的为难,眼睛里却闪过一丝狡黠,与宁月华上前,往宁老爷子站的那桌走去。
秦禾不知道何时被家丁们拖走,也无人在关注。宁月华一来,大家所有的焦点和视线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也对,宁月华是宁家年轻一代最为杰出的一个,无论是长相,气度还是作为,皆为上上品,比不得那些皇子皇孙差。
只是这宁月华却素来跟最不争气的三皇子君陌路交好,其他几个皇子曾经多番向他抛出了好意,宁月华始终跟往常般不曾会意。
君陌行,你还会后悔?宁月锦在心中连连冷笑,接下来的日子,让你后悔的事情还更加的多。她冷冷的望了眼君陌行一眼,也不曾在开口,只是乖巧的坐在宁老爷子的身旁,时不时跟宁老爷子还有身边的宁月华交谈几句。
寿宴很快就过去了,宁夫人和宁月锦被宁老爷子给硬留在了宁家,宁夫人无奈,只得修书一封高中宁望。
早春的夜,依旧凉如水,安置好一切的宁月华摇着扇子站在宁家老爷的书桌面前。
“一切都安置妥当了?”宁老爷子从书上抬起头,身上依旧着着白日里的衣袍,桌前的青灯,将他脸上的皱纹照得越发的深。
“都安置妥当了。”宁月华点了点头,恭敬的回道,“孙儿有一事不明?”
“何事?”宁老爷子放下手中的书,持起手边的茶轻抿了口,才缓缓道,脸色看上去有些疲惫,眸子却依旧清明,“你是想问我为何将锦儿这丫头留在宁家?”
宁月华望了眼宁老爷子,尽管家主年事已高,可宁家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依旧逃不过他的眼睛。
章氏几个以为宁老爷子年事已高,仗着宁材从小在宁家长大,免不得产生了一家想要独大的想法。
他自小跟在宁老爷子身边长大,自然是有几分清楚的。
他在心底叹息了声,点了点头:“爷爷不是常说锦儿生性善良单纯,在家族中很难立足,所以才让大伯将锦儿带出了宁家。”
宁老爷子听罢,不语且笑。
“爷爷……”宁月华疑惑的唤了声。
“华儿。”宁老爷子直起了身子,“你觉得锦儿是个怎样的人?”
“这,锦儿——”宁月华想起几日前,爷爷唤他去宁府探望她,她与他说的那番话:“爷爷,孙儿觉得锦儿落落大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女子。”
“嗯。”宁老爷子重新坐下,轻叩了几声桌面,持起方才手中的杯盏,低声道:“华儿,有些事情要用眼睛看,但有些事情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的。我留锦儿这孩子在宁家,自是想要历练她。”
“爷爷,但章氏他们……”宁月华有些吃惊,更多的却是心疼。宁家表面上看起来和和气气,但,毕竟这么一个大家族,里面的歪歪曲曲,不是谁都能捋直的……
宁老爷子放下杯盏,淡淡的望了眼宁月华,“华儿,这宁家也只有锦儿和你跟我最为亲信,你们两个守望相助,定能守得宁家百年无忧。”
见宁老爷子眼底里的那抹精光,宁月华自是知道不必在说些什么。他自是有些意外,老爷子为何会在一夕之间,对宁月锦刮目相看,“孙儿谨记爷爷教诲。”
“嗯,夜色已晚,你早些睡去吧。”宁老爷子点了点头,将视线重新放在手中的书上,向他挥了挥手。
宁月华恭敬的福了福身子,轻声关上门便退了出去。
“小姐。”碎碎进来时宁月锦已经坐了起来,她将绞干的锦巾放在宁月锦手中,一面说道:“夫人一大早便回了宁府,宁家主说,从今日起,您就要住在宁家了。等您食了早膳,便去前厅向老家主还有长辈们请安。”
“好。”宁月锦胡乱将锦巾让脸上擦了下,起身,碎碎忙上前伺候穿着。
“夫人去的时候叫奴婢传话给小姐,万事小心,切莫失了礼仪,忍一时风平浪静。”碎碎将最后一支朱钗插到宁月锦的秀发上,方才止住了话,布置膳食。
碎碎来来回回好几遍,才将整个膳食端上桌子,“章夫人说,小姐刚入宁家,定会不适应,叫小厨房的师傅们多做了些,小姐好捡些欢喜食的食。”
宁月锦撇了眼满桌子的膳食,笑了笑。
宁家老太爷原先是穷苦人家出身,见不得铺张浪费。豪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宁家人一直遵循着老太爷节俭朴实的美德,这分明是将自己往火坑里推。
宁月锦本就食的少,咬了几口糕点,已经大饱,望着这一桌几乎没动过的早膳,唤来碎碎,轻声叮嘱了几句,便带着几个丫鬟往前厅走去。
前厅离宁月锦住的屋子不远,几人边赏风景边走,也就半柱香的时间。
前厅门口已经站满了丫鬟,想必都是宁家姨娘,小姐们带来的。
“娘,这锦儿妹妹怎么还没来,约莫是昨日累着了,要不女儿前去看看,这耽误了几个兄长的事情终归不好。”宁子杏没有注意到站在门口的宁月锦,脸色有些不悦,嘟着小嘴道。想必也是为了昨日的事情而恼。好不容易才见到一个五皇子,她还未跟五皇子深谈——说来说去都要怪那宁月锦。
宁月锦闻言,挑了挑眉头,对着行礼的丫鬟们摆了摆手,迈开脚步自己走了进去。
宁老爷子正坐在上位喝茶,见宁月锦进来,忙放下杯盏。
宁月锦径直上前,对着老爷子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柔声道:“锦儿来给爷爷请安。”
“嗯,锦儿昨日睡的可好?”宁老爷子慈祥的一笑,上下望了眼宁月锦,关切的道:“去见见你的几位叔伯还有姨娘们。从今儿个开始,你就跟着你舅母学着怎么打点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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