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一滑,大拇指摁在了殷胥的伤痕上。
他疼的差点弹起来。
殷胥起身,似乎又觉得是崔季明将他说的话放在心里反复琢磨过了,他不明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既然不在乎,又拿我的话问这问那,既然都不当真,也别惦记在心里。”
崔季明没好气:“我没惦记着啊,随口一问。”
殷胥:“你……”他也说不好,殷胥可以猜出朝堂上许多人做事的动机,却猜不透崔季明的想法。她还是在意的……
崔季明瞥了他一眼,觉得自己话说的太不小心,只得想转个话题。
她抬起眼来,扫过他的腰去,还没来得及感慨一下终于把肖想已久的场景收入眼中,却看到他肋侧与手肘处,尽是点点青紫的痕迹。那根本就不可能是崔季明动手留下的,甚至手腕上半个多月前让她抓过的位置还留有淡淡的青色痕迹。
殷胥单看脸皮就知道有多薄,他也整天将自己捂得像个粽子,自然算白,只是这样的随意磕碰就青紫而且不会轻易消除掉……虽然崔季明也想吐槽这种体质简直他妈就是个梨花带雨受,但实际上却肯定是殷胥血质不好的问题。
她松开手,抓住他手腕翻看了一下,殷胥放下胳膊第一件事居然是去拉好自己衣领。崔季明无奈笑了笑,道:“你是不在意的时候磕着就会身上青紫一块么?这样轻易磕碰就皮下出血,也不是个小问题。我看你平日里也常锻炼,似乎也不是体质太弱,怎的就会这样?”
殷胥抽回手腕去,冷声道:“与你没干系。”
崔季明心里头记下了,没再深究,笑道:“好好好。转过身去,右边肩胛骨应该还有一块儿,这药还够用。”
殷胥想抬手抢那药瓶,崔季明却不给:“摸了摸了,还差别的。哎哎,你说要是你一用力就能紫了,那你要不要脱了裤子检查检查下边,我怕我刚刚动手太用力。”
殷胥一个草枕便兜头砸过去:“滚!”
崔季明抱住了那草枕,还是给他过去涂药。殷胥毕竟还是男子,她肩膀的衣服里都缝了许多布料做垫肩,来让她装出几分少年郎的体魄,而殷胥肩膀却也渐渐长宽,皮肉下很坚硬的骨骼,显露出几分衣架子的样子来。
她忽地想起刚刚自己坐在沙地里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以及某人说她如果是个女子绝对是个大妖怪。如今灯烛下殷胥趴着,疼的紧皱眉头,崔季明坏心眼陡然又冒出来了。
崔季明一只手涂好了药,直接在他衣角上擦了擦指缝。殷胥刚要爬起来,接过药瓶说要帮她上药,崔季明忽然扑上去,将他摁趴回皮毯上,一只手直接滑过他的腰探入他收拢的衣领内。
殷胥猛地被压回毯上,崔季明的下巴尖从他身后抵在他肩膀上,启唇带着热气与笑意,在他耳边轻声道:“九妹,我想你一定没意识到一件事情。是你先来抱着要亲我的,你既然如此主动,我似乎也没必要装什么矜持。”
崔季明轻笑两声,强忍着内心恶作剧的狂笑,唇贴在殷胥耳廓上道:“我要是想上你,也是随·时·随·地都能做到的事情啊。”
殷胥整个人僵硬,猛地就要从皮毯上挣扎起身,崔季明使出全力,将他摁住,手顺着他腰腹往上划了半分,手指轻轻压在了他肋下那青紫的边缘,笑道:“你瞧,你还真以为能打得过我了。是你要把战局变成这样的。你要来管教我,我也有的是招式对付你。咱俩这场仗,你用你的变化阵法,我有我的金戈铁马,咱俩倒来看看谁能赢得了谁。”
殷胥若是回头,此刻都能让崔季明绕着她伤处打转的手指,惊得脸色发青。
他咬牙,只迸出了三个字:“崔!季!明!”
崔季明笑了:“别紧张啊,我让你离我这个人渣远一点,你非要跟我杠上。我还是要告诉你这个可能性,省的万一真发生了,你又跟我哭。”
殷胥可算得了点缝隙,抬肘就要朝崔季明击去,崔季明一把摁住了他手肘,在他耳廓上轻轻咬了一下,大笑着猛然起身,抓住药瓶攥在手里就朝后退去。
殷胥撑起身来,把手边能抓到的东西都毫不顾忌的朝她砸去,脸上又红又白好不精彩,浑身发抖口不择言:“崔季明!你去死!滚!你再踏进来一步,我砍了你的腿!”
崔季明笑嘻嘻道:“好好,那我去找阿穿姑娘给上药了。”
她说罢掀帘便走,一个草枕紧接着砸在她身后垂下的帐帘上,帐内传来殷胥愤怒的声音:“那你就别回来!”
崔季明挑挑眉,走出去没多远,再憋不住拍着腿狂笑:“哈哈哈哈哈笑死了哈哈哈脸都青了,跟我斗啊看谁斗得过谁!哈哈哈哈他当真了当真了啊这是要随时提防着我啊哈哈哈!”
阿穿正给柳娘帮着忙拿药材,抱着一箩筐新甘草,大老远就看见了笑的前仰后合的崔季明。阿穿惊喜了一下,连忙跑过去:“三郎三郎,你怎么在这里啊。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这么高兴!”
崔季明笑的两颊都发酸,揉了揉脸颊,笑道:“无事。就是觉得太有意思了。”
阿穿惊道:“三郎,你脸上怎么受伤了。要我去找药给你涂一下么。”
崔季明笑着摇了摇头:“我自己涂就成。帽子还留在帐内,我不能走太远,就在这边找个箱子坐回。你忙”
阿穿刚想说着她不忙,便看崔三郎托着下巴嘴角含笑,已然看着远处喃喃自语神游天外了。阿穿托着箩筐,便听到三郎小声喃喃道:
“说是不回去,我……也没别的地儿可去啊。唉,硬着头皮一会儿也要回去。”
一两百匹快马踏入帐内,皮甲士兵骑乘黑马,为首者高举令牌冲入帐内,他未提□□,却夹着一杆包着布的长棍,一队人马进入大泽旁的临时营内,未向主营而去,而是策马朝端王所在营帐而去,众位士兵下马,被端王的卫兵所拦。
耐冬走出帐来,行礼道:“诸位有何要事?”
为首之人道:“贺拔公有信件要给端王殿下……身边的那位侍卫。”
耐冬愣了一下,滴水不漏道:“端王殿下正巧在帐内,不如先交由端王殿下。”
那人道:“此乃军令,若是那位不在,我们可以等。”
耐冬还正要说些什么,便看着殷胥走出帐来,身后跟着带有兜帽的崔季明。崔季明道:“谢过诸位,我知晓了,将信件拿来。”
崔季明接过信封,那皮甲士兵笑道:“果真是三郎。”
崔季明倒不算太吃惊,抬头眯了眯眼,往前凑近了几分,在殷胥眼里看来,她都快贴到那男子脸上去了,便在身后拽了她一把。崔季明往后倒了倒,胳膊肘偷偷拐了他一下,笑眯了眼睛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周宇。我可听闻了,之前冬季的反击战役中立了大功,如今也是位校尉了啊。怎么没穿黑甲来?”
周宇笑起来,他面上稚气少了几分,立起那长棍,却不言崔三的问题,道:“这是贺拔公要我带来给郎君的。说是新制式武器已经成批量制好,但配备军中到能上战场,至少要半年,这是为三郎特意打的,贺拔公说是你再长高些也还能用。”
崔季明陡然想起来,阿公一直说想要□□,配备一种步兵骑兵皆可用的双手长刀,想要以用途广泛和轻巧来取胜,大邺的冶铁技术由于高祖的影响,已经十分成熟,虽然还未能跟历史上后期一些朝代相比,但在硬度和轻巧度上十分优秀。
她将信揣入袖中,伸手扯开布条。
那并不是一根长棍,只是一把带着刀鞘的长刀。整把刀立起来比崔季明还要高几分,刀柄占刀长三分之一不到,是扁圆形的木柄绑有交错的佩刀绳,手柄一尺处有略带弧度的反。那刀身的长度太惊人,殷胥开口问道:“这种刀若是使用又如何拔刀鞘?”
周宇知他不懂,笑道:“军中用刀均是双手刀,又不是单手用的横刀腰刀,怎会有刀鞘。这是贺拔公为了三郎特制的,刀鞘不过是个装饰。之前军中的陌刀队一旦进入混战便失去了优势,甚至可做到近战贴身使用。重量与突厥短兵马刀相近,长度却多了近三尺,锋刃与杀伤力更大,弧度细微,若是能妥善使用,甚至可以来克制突厥马刀。”
崔季明笑:“不过这要是带着刀鞘,拔刀也确实要技巧。”她说罢,单手拈住刀鞘的上步,单手抓住刀柄,一个快步出去,反手斜劈挥刀将单手变为双手,极长的刀身在空中劈出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崔季明再侧踏出一步将刀刺出去时,身后几步远的刀鞘才缓缓的朝地上倒去。
她直起腰来,拈着刀刃用力一点,刀身纹丝不动,却发出了似钟鼓回声般的轻吟,崔季明简直爱不释手:“这当真是好刀,战场用刀用都是一寸长一寸强,携带不便这一点也可忽视。”
周宇笑道:“三郎,贺拔公早知你跟着来了,那信件似乎相当紧急,毕竟我们几百人来了,还没得命令。你先读罢,我们众人来过,毕竟要去跟如今几位将军打过招呼。”
崔季明点头。拔刀利索,但这长刀收刀还是麻烦,她眼神又不好,还要殷胥拿了刀鞘来,俩人怼了半天才收回刀鞘。
崔季明的笑脸再目送周宇带人离去后渐渐消失,她将刀侧放在帐外,大步走入,拆开信件。殷胥走近帐内,看她带上琉璃镜,面色渐渐严肃,手指拈着信纸用力到指节发白。
殷胥连忙问道:“何事?”
崔季明反复扫了两遍,那信纸上难得印有贺拔庆元的帅印,这是崔季明第一次收到来自阿公如此严肃正式的信件,转过头来,压低声音道:“阿公认为康迦卫所接到的军信与他实际发出的有误差,但由于时间太短,康将军消息来源必定经过咱们这处大营,可能再度做过修改,阿公想让我带人去追上康将军,并且更攻时机和方向。”
殷胥皱眉:“怎可能?!大邺的军信传递管制极为严格!”
崔季明点头:“这我自然比你清楚,所以所以我怀疑这军信不是出问题在路上,而是从贺拔公手里交出去的时候,或是从信使到康将军手中的。半年前一事,贺拔公就曾猜测过凉州大营内有……细作。如今看来或许真是如此。”
殷胥面色沉下去:“那之前安顿裁军老兵一事,贺拔公也认为与军内之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