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当了几十年的老封君,超品的国公夫人,如何能受得了被一个小辈下了面子,当即就沉下脸斥责的话语将将要出口,总算想起了这是王府,不是贾府。只能忍气道:“玉儿这是你的规矩,甄家是忠诚王爷的外家,冤家宜解不宜结,外祖母这是为你好。”说话间却是气得浑身打颤。
黛玉见此苦笑一下,外祖母当真是当自己是傻子,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微微垂下眼帘黛玉冷淡的道:“朝中之事,我一概不知,不过父亲公正严明,自然不会冤枉了任何一个人。外祖母请回,玉儿不送了。”却是直接送客之意,立时就有雪雁上前请贾母离开。
贾母的双眼没了往日的慈祥,很沉沉的盯着黛玉好一会才道:“这真是我的好外孙女,如今攀了高枝看不上我这个老婆子,那就好得很。”说完拂袖而去。
雪雁担心的瞧着黛玉发白的脸色低呼道:“姑娘!”
摆摆手,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不碍事,记住这事别往外说。”雪雁不乐,为什么不说,这贾母太过分了,这么欺负姑娘。不过对上黛玉严厉的双眼,到底是把话吞了回去,答应了下来。
经此一事,黛玉对着贾府彻底死了心,如果连自己女儿的生死都不在意,如何还会在意她这个外孙女,以往她只当外祖母念着贾家,倒是也不怪她,毕竟她姓林,不姓贾,如今再看却是自误了,姓贾又如何,母亲姓贾,也比不过贾家的权利富贵。
虽然心里明白,可是到底心情不渝。虽然下令雪雁不许将此事宣扬,但是她心情变动,蓁儿自然瞧了出来,只估摸着该是贾母说了什么才引得如此,只是黛玉不愿说她也无法子。
蓁儿还在想着如何哄黛玉展颜,贾母在黛玉头上无功而返,那些人自然也不会甘心就此收手。
几日的朝会上有御史弹劾林海任期内亏空受贿,一时激起千层浪。虽然林海在江南士林名声极高,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一则林海已经过世,人走茶凉,不是虚话。二则自古文人相轻,林海初去时风头太盛,就算有不满也不好说出来,这会儿却是未必。
皇帝赐谥号又如何,古今多少文臣武将死后被清算的何曾少过。自然有那等迂腐小人见不得人好。
不过林海在朝中也不是没帮手,他的同科旧友以及江南出身的官员们也不会眼看着他受弹劾。
朝堂之上争执不下,程潇的脸色从那个御史出现就没好过。冷肃的气息叫离得近的人已经有些心惊了。
他是武将,自然站在武将一列,文臣武将自来少有和睦的,这事既然是文官的事情,武将们多是看热闹,只是如今武将一列里多了这么一个,只怕这热闹是看不成了。
有心思转的快的自然想起来,这位的未婚妻就是林海,算来时林海的女婿,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程潇当然没打算不管,只是就在他要出列的时候却被人不动声色的拉了一把。
皇帝想来也被争吵弄烦了,一声呵斥之后拂袖而去,群臣跪了一地。
朝会不欢而散,程潇却是被请进了御书房内。不只他一个,尚有忠顺,北静郡王以及沈瑾瑜。
见到最后一个的时候他眼中划过一抹讶异,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给皇帝见礼之后就立在了一旁。
皇帝不管为着什么都不可能让忠诚的人毁了林海的名声,可是现在的问题是林家无后,林海只一个女儿。
程潇的意思自然是由他出面,他和黛玉婚约已定,既然是半子当然合适,可是皇帝却有些犹豫。身为上位者为着平衡之术。程潇若是因此和文官太近未必合适。
就在皇帝举棋不定之际,沈瑾瑜提出了另一个人选,徐澄,天地君亲师,他是林海唯一的学生,为老师出头也是可以的。而且黛玉不能上殿但是若是能由她亲手写一份奏疏就更好了。
这却是为黛玉打算的意思,程潇扫了眼沈瑾瑜,复议了此建议。既然程潇没有意见,皇帝也觉得合适,自然将此事交给程潇和沈瑾瑜负责。
离开宫中之后,程潇和沈瑾瑜一道“尚未恭喜沈兄。”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在皇帝议事的时候在旁,只此一点就可以看出沈瑾瑜虽然官位尚低,却得皇帝倚重。
沈瑾瑜淡淡笑道:“陛下厚恩,当不得什么?程弟的伤势可好些了?”
“不过些许小伤,早已无碍。今次之事算是我欠你人情。”程潇状似不经意的道。
沈瑾瑜脸色不变淡然道:“程副统领的人情可是难得的很,不过连着这次可是两回了,程大人想好怎么还了?”
程潇咳嗽了声,而后淡定的道:“沈大人可以等着,什么时候需要的再提。”空口白话的,沈瑾瑜微微摇头“既是这样,那就留着,待我需要的时候再劳烦程弟。我先去找许兄,林姑娘那里就交给程弟。”
前事已过,他倒是磊落的很,大方的把话说出来,程潇自然点头应下。两人在路口分别,各往一边。
黛玉原还疑惑,程潇怎么突然这般上门,要知道为着蓁儿不喜,两人之间没少闹腾,当然具是无伤大雅,也可以看做兄妹之间的玩笑。
待到听程潇将事情讲明,却是低声沉默到底叹息了声将贾家上门之事告知了程潇,倒不是她有意挑拨,只是既然牵扯朝堂,只怕另有后招,凭生事端。果然这话一出,程潇眉头微锁,不过很快又平复只道:“这贾老太君私心太重,玉儿你也别伤心。”
“我原想着外祖母待我总还有几分真心,却不想是这真心委实是太少了,在贾家面前算不得什么。”苦笑一声,黛玉悠悠的道。
程潇见此,有些心疼忙道:“她既然这般,你不理就是,总还有我,恩,还有母妃和郡主。”原不想提,但怕黛玉不高兴,才勉强把蓁儿也算进去。只是心底却是暗道:我这才找了几个合适的人选,明儿个这事完了就找母妃去说。
黛玉闻言脸色微红,但是嘴角却是微微扬起,只不看程潇。起身道:“我去准备那奏疏。”说罢丢下程潇就走。
叫他后悔不已,早知道就晚点提此事。这会儿也只能独自坐着。
只一会儿的功夫却有紫鹃香雪笑盈盈的送出来一份水果道是黛玉的意思,程潇闻言立时浮现喜色,对着紫鹃几个也是和颜悦色的。
林海被参一事,到底不能悬而不决。林氏女亲写奏疏,徐澄以林海弟子的名义御前对奏,驳斥某些人的无耻行为,护得林海的声誉。
其实这事在聪明人眼中早就不是问题了,之所以参一个死人,不过是因为林海留下的证据定了甄家的罪,想要为甄家脱罪,先要证明林海手上的证据是假的。一环扣一环的,可惜到底今时不同往日。皇帝威势日盛,岂会让他们得逞。
忠诚一系上蹿下跳的也没能把甄家捞出来,徐澄当庭辩群臣,一举成名,世人赞其恩义。一时之间许家的门槛都要踏破,吓得他躲了出去。
待到见了黛玉更是抱怨不已,只道:“分明是沈瑾瑜和程潇两个坑我。这是他们哪里就做不得。”
黛玉见他这般忍不住笑出了声只道:“师兄也是,人家不过是慕名来拜访,你这般不是坏了人家的好意。”
“才不是这样。”他们分明是有目的的,不过这话却是说不出,他年纪不小却未曾娶妻,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十个有九个都是想做媒的,想到这里程潇越发想叹气了。若不是放不下黛玉,这会儿他早就跑出京了。
黛玉自然不知道徐澄心中所想,好歹师兄难得来看她,自然也就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情,自然说起了其他的一些事情。
若说京中如今最让人侧目的一件事,却不是甄家满门被押解回京。这到底涉及过多,未必好提。却是一件天大的八卦,一直自诩公府门第的贾家分家了。
袭爵的长子一直住在马棚边,隐忍多年,却不想如今倒是硬气了一回分了家。这热闹自然引得京中人议论纷纷,加上贾家二房的闺女还在宫中为妃,这忽然分家之举实在有些古怪。
不过外人却是难以得知详情的,只知道这家顺利的分了,京中上下无不纳罕贾家的史老太君怎么会应下此事。
徐澄原有些犹豫是否要告知黛玉此事,却不想她竟然早就知道了。
“师妹如何知晓?”徐澄微皱眉道。
黛玉淡淡的一笑:“师兄,还真当我万事不知,这京中上下皆知,我岂会不知。师兄不必担心,这贾家之事自然有贾家人管,自然于我无碍。”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这事其实不是别人告知的却是贾家之人所说。不过不是贾母,却是贾家二房。
外人不知这分家的根由,黛玉却是知道的。贾母和王夫人为了各自的原因站到了甄家那边,意图帮助甄家脱罪,求黛玉不成,竟然收受甄家的财务。这事叫贾琏知道了,甄家只是被押解回京,尚未定罪,忠诚亲王还在,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自然想找人讨个主意,叫了王熙凤前来看黛玉,顺道打听下可知道些什么。
黛玉不好说什么只安慰了几句,只是提起甄家自然言他们罪有应得。黛玉估摸着贾琏大概是不想受牵连才分的家未可知。只是她却不知这其中还有另一人的手笔。
贾母算计黛玉之事程潇记在心里自然想着回敬一次,这贾琏的动作叫他看在眼中。寻了个机会把贾琏找了出来,也不必多了,私藏犯官家财就是一桩罪,让贾琏看着办。
贾琏在刑部办差,自然知道这是什么罪,既然甄家倒定了,无论如何也不愿叫牵连了自家。但是这事是贾母和王夫人做下的,其他不论,只怕自己说了也未必肯听。想着这些年出风头的都是二房,说不定大房还要受他们牵连。
贾琏咬咬牙找上了贾赦,大房自打贾琏进了刑部,多加约束,虽然不敢说没有仗势之处,但是大罪绝对没有。贾赦自然不愿自家的好日子受牵连,再想到贾母这么多年的偏心。一狠心就找了贾母要分家,初时贾母自然不愿意,但是贾赦贾琏有备而来。不分家的话就出首王夫人藏匿犯官财务和私放利钱。
总要受牵连的,倒不如求一个开恩,说不定也就是一个治家不严,事情又不是他坐下的,只是宫中的贤德妃以后只怕好不了。
再想不到贾赦会拿此要挟,更是手握证据,贾母纵然被气得半死却也没有办法,在她看来贤德妃是贾家最大的倚靠不能有失,为了这个只能答应贾赦分家之事。
只是她绝不会叫二房吃亏,一般长子和幼子分家,向来是袭爵的长子得大头,到了贾家却是五五分。贾赦虽然不满,但是见好歹能进自己手上也就咬牙吞了。
分家只是分的公中的财产,贾母的私房是未动的。她原本就疼宝玉,到如今越发不会愿意留给大房了,贾赦本来还想着把二房赶出去,贾母的私房将来未必不是他的。可是贾母当然不愿意,虽然分了家,但是还叫二房住在这府里,只说没有合适的房子,若是贾赦相逼,那么她也跟着走。为着孝道,贾赦也不敢逼得太过,也就这么僵着。
贾府的这台戏精彩的很,内中还有许多的故事外面的人传的不少,更多的却是捂住了没叫往外传。难得贾母发了狠,倒是是起了作用。
不过外人不知,却有人知道,譬如程潇。为着心中那点小心思,程潇状似无意的把贾家的事情说给黛玉听,当然没露了那个破石头,贾宝玉。
若是贾家分家影响最大的是谁,那一定是贾宝玉了。既然分了家,那大观园是住不得了,身边的丫鬟也不能留那么多。
那人犯了痴病既然闹将了起来,真真的让人呢不知道说什么好。程潇还故作无辜的叹息道:“贾家这位表兄倒是个惜花人。”变说还偷觑着黛玉,想看其脸色。
黛玉不是傻的,前头还没什么,这人是个小心眼的,为着上次的事情他看不上贾家,自己也不好多什么,但是后来却有些不对味了。好好的扯上二表哥,还有那些个事情,分明是故意的。
“世子若是羡慕了,大可也寻上些,做个惜花人。”黛玉似笑非笑的瞧着他。
程潇立时正了正姿态“我只是担心二表哥这般娇惯将来如何能够撑起家业。”边说边看向黛玉“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我也只愿怜惜眼前人,那些个花我一朵也看不见。”
这还是武将,分明是个,是个登徒子。黛玉的双颊霎时就羞红了。不过这回没得她羞得起身逃跑,程潇就被一个果子砸了一下。
回头望去,一脸怒火的不是蓁儿是哪个?蓁儿几步上前,一把拉起黛玉的手对着程潇怒道:“你不要以为妹妹没了父母就可以叫你欺负。你出去,以后休想见妹妹。”趁着程潇惊住的当口拉着黛玉就跑了。
程潇无奈的抹了把脸,身后传来忍不住的笑声,他回头瞪向笑得停不住的明轩王府三公子,可惜眼神没大用。
“笑够了,我让你帮忙,你就这么帮忙的?”程潇沉下声音道。
三公子徒昆笑眯眯的摊手道:“这可怨不得我,妹妹她又不傻,这一次两次的哪里会理会。”又走过去手搭在程潇的肩上道:“快告诉三哥,你从哪里学来这些情话的。真看不出来四弟你还是个情圣。”
可惜话才说完就被程潇冷着张脸击中了肚子,痛的弯下腰,这也太狠了。
程潇懒得理他,他的话是说给玉儿听的,你们这些不知羞耻的偷听他话还有理了。只是想到那个成天霸占玉儿又给他使绊子的心情就好不起来。
他只坚定了一个念头一定要把这人从玉儿身边送走,可惜他倒是送了几个人选给母妃,母妃都没同意,实在是让他没法子。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运气好,就在程潇暗地里给名义上的妹妹挑妹婿的功夫,沈瑾瑜找上他给他推荐了一个人选。
虽然看蓁儿不满,但是程潇能做的也只是给她挑一个好的夫婿,而不是敷衍。不管是看玉儿还是母妃得面。
沈瑾瑜推荐的这个人不是不好,很好,只是问题也有,他微挑眉“却是是个难得的,不过他们未必何必合适。”
这话说得有玄机,未必合适,怎么样叫合适?沈瑾瑜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杯盏道:“其实这里头还有事情,但是涉及他人我不好说,你不若亲自问问他如何?”
闻言,程潇沉吟了会到底是答应了下来,很明显这人应该是有意求娶蓁儿,为什么?
既然当事人愿意出面,程潇也没追问沈瑾瑜,两人只是约了个时日再见面,到时候程潇自可以问。
黛玉自打住进了明轩王府后就基本没离开,只是回了林府住过几日,就又被蓁儿使人接了回来。满京城都知道红霞郡主和林家姑娘好,偏生一个没了父母,一个王妃又宠着,一块住着也无人反对。
闲时在府中自得其乐,或是出席京中闺阁之宴,更有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具是同进同出的。亲姐妹也没这般的,到底有些闲言碎语的传出来。好在不碍什么,到底瞧了不像。
王妃前也没觉得什么,只是这会儿也觉得不妥当,尤其是程潇在她面前摆了几次委屈,让她越发苦笑不得。
那些个闲言黛玉倒不是全不知道,只是公道自在人心,横竖是怎么样的就是怎么样,她再没有为了别人的话来委屈姐妹的,自然也就没放在心上。
摆了棋盘,两人在园子里下棋,黛玉执黑子,虽然心思细腻却少了杀伐决断的,蓁儿棋路险,喜欢剑走偏锋,倒是像她的人。棋局倒是焦灼了下来。黛玉回身喝茶见紫鹃捧着食盒过来问道:“好好的捧着这个做甚?”
紫鹃笑道:“回姑娘的话,这是姑爷送来的,百味阁的点心,姑娘上次吃着好,姑爷特意去买的。”虽然大户人家都有自己的点心厨子,但是这些开了多年的老店手艺也是难得的好。
但是更难得是人会上心,紫鹃将点心摆了出来,几种具是黛玉爱吃的。蓁儿瞧着黛玉羞中带笑得模样,堵着气也不下棋了,只捞过一块点心咬了一口。
黛玉瞧着只抿嘴笑了笑,不说话,比起从前好多了,其实蓁儿也就是孩子气,斗惯了。
“世子可是回去了?”黛玉转身问紫鹃,因着上回程潇失言叫蓁儿听见,一应不许她私下里见他,只道是他欺负了自己。
紫鹃笑道:“姑爷还在外头等着,可要让进来?”虽是答黛玉的话却是拿眼瞧着蓁儿。
蓁儿见此只做没看见,转头看向别处。手却是不客气的又拿了一块点心。
“不必了,你去谢过就是。”停顿了下,声音低了些许道:“把那锦囊给他送去,就说是谢礼。”大抵觉得不大好意思,黛玉说完就侧过头去,也拿心小口的尝着。
任由紫鹃抿嘴去了,程潇虽然没得见黛玉,但是得了自己想了许久的锦囊也是掩不住的笑了。好在他还知道这会儿不好拿出来,只藏在衣服里,只想着哪日可以名正言顺的带出来才好。又问了些黛玉的事情,叮嘱紫鹃好生照顾不提。
却说那约定之日,程潇自然如时赴约,要说沈瑾瑜说言之人,他虽然未曾见过,却也是听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