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答应我们的条件？”大姐问道。

　　“我能答应你们的是，这个项目会立即暂停。”苏南说完这句话，看了一圈抗议代表们，“所以，其实你们的目的也算达到。项目暂停，房东不可能再涨房租。”

　　代表们相互看了看，似乎没料到问题会这么简单地解决。毕竟，来之前他们也不知道最终会如何。

　　其实Lyle之前提到的城中村那些问题，他们不是不知道。身处其中，他们比外人更能体会城中村居住环境的恶劣。但除了维持现状，他们找不到其他不增加经济负担的办法。别看之前说得斩钉截铁，什么涨工资、给补贴，连他们自己都不信。

　　“你们搞一个开发，说停就停？没那么简单吧。今天把我们忽悠回去了，明天又开始，那我们怎么办？”还是那个清瘦的戴眼镜年轻人提出了疑问。

　　苏南这边，大家都意识到，如果说那个大姐是主心骨，这个年轻人就是脑子最清楚的。

　　“我至少能保证，春节前绝对不会重启。”

　　“那春节后呢？”

　　“节后，你们又有多少人还会在这里工作呢？”苏南笑着说。

　　被人看破的感觉很不好受，抗议代表们眼神开始闪躲。

　　“你们的工厂制服，不同级别员工有颜色上的区别。简单来说，级别越高，颜色越深。你们几位都不是一线员工，至少是小组长之类的吧。”苏南挨个儿扫视他们，说道，“你们这类制造业企业，员工流动率非常大。别看现在跟你们一起站在街上的人那么多。就算没有涨房租这档子事儿，年后能有多少人再回到这儿，很难说。”

　　“恐吓我们？”

　　“你们几位，都是小有成就，也就是年后应该会回来的人，所以你们这类才是最紧张房租的人。但很明显，你们不是大多数。”苏南并没有咄咄逼人，说完这句话，就没再开口，反而留给他们思考的时间。

　　陶子和Lyle先是惊讶于苏南对这家企业的深入了解，然后也在思考他的话，猜测苏南是打算分化这些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大姐脑子也不糊涂，问得很直白。

　　“我是想说。我们双方最好都明白，对于你们来讲：第一，这种抗议其实维持不了太久；第二，涨工资和补贴，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而对于我们来说，项目肯定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开展，但怎么调整，现在谁也不知道。我能保证的就是，项目就算重启，肯定也是在年后。并且，重启前，我们一定会跟你们多沟通，尽量找到一个双赢的办法。”

　　现场安静下来，各方都在从自己的角度思考这段话的意义。

　　“我知道，你们对我的话很不满意。我确实不能给你们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但我不想骗你们，或者说画一个虚无的大饼。”

　　在这个地板油腻腻、空气中充斥着葱姜蒜味道的小饭馆里，苏南坐在他们中间，如同老家一群朋友聊天。

　　“这件事的真实情况就是这样。你们都是靠自己辛苦打拼才获取今天成就的，应该能明白，真相不好看、不好听，甚至不好接受，但从长远来说，越早面对越有益。”

　　“我们不光是为了自己考虑，大家推举我们来……”一个小伙子低着头，很沮丧地说。

　　“今天你们回去，可以告诉大家，经过你们的争取，项目暂停，也算给大家一个交代。至于年后的事情。你们的租房合同一般都是一年一签，其实也是考虑到人员流动问题，而且一般年初房东都会按惯例涨房租。现在项目暂停，房东也不会知道今后会怎么样。如果真的出现大量人员表示节后不会再回来，说不定房租还会降呢？”

　　“怎么可能？哄小孩儿呢。”又是那个清瘦的戴眼镜青年，他真的很警醒，一旦出现这种具有诱惑力的字眼，他就会出面打断。

　　苏南没跟他纠结，继续说道：“而且，如果大部分员工会因为可能出现的房租增长问题，年后不再回来。我觉得，你们工厂应该比你们更着急。”说完这话，他看了看一旁的政府工作人员。

　　那位尬笑了两声，说道：“这是实话，制造业招工紧张已经好几年了。”

　　“所以说，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今天这事儿之后，你们工厂应该会找你们。”

　　听了苏南这话，那个眼镜青年又警醒地看了苏南一眼，不过这次没出言反对。

　　苏南笑着说：“我说你们怎么没找工厂，而是找的我们，原来，你们工厂早有动作。这也对。如果我是老板，我也不会为了一个月几百块钱丢掉一个熟练的基层管理人员，另外培养新人成本绝对更大。”

　　十分钟后，代表们开始陆续离开小饭馆，不得不说，情绪都很低落。

　　苏南和陶子把他们一路送到小饭馆门口。

　　大姐走在最后，她突然转身看着苏南问道：“小伙子，你是哪所大学毕业的？”

　　苏南愣了愣神，回答道：“T大。”

　　“名牌大学。果然，真好。”大姐今天第一次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的笑容，很羡慕地看着苏南和陶子说，“我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在老家上学。成绩都还不错。我把他们留在家里，在这儿拼命赚钱，就是希望他们今后能上个好大学，能像你们一样，有文化，有本事，不用再像我一样活得这么累。”

　　陶子对大姐的印象挺好，让她想起老家一些朴实的亲戚。

　　“年后，您还回来吗？”陶子问道。

　　“不知道。这份工作我不想丢，但，如果房租涨了，其他的日常花销也会跟着涨。我很担心。”

　　苏南沉思了一下，说道：“新年许个愿，也许房租真的会降呢？”

　　陶子和大姐都很震惊地望着苏南，这人怎么看都不是有这种幼稚想法的人。

　　大姐笑着摇摇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陶子认识苏南不是一天两天，她不认为苏南会为了安慰大姐开这种玩笑。她眼睛都不眨地盯着苏南，虽然苏南没再说一个字，但她越来越坚信苏南一定是知道什么。咬咬牙，陶子追上那位大姐，在她耳边说了两句悄悄话。

　　大姐惊喜而又疑惑地回头看向苏南，然后笑着冲陶子点点头。

　　苏南心里叹口气，女人都这么心软吗？范豆豆说陶子一向冷静客观。

　　眼瞅着代表们走了，小赵欣喜地跑过来。

　　“搞定了？”

　　“那当然，也不看看谁出马。”陶子得意洋洋地说。

　　三轮车那儿已经没人。苏南直接走向隔壁的电器维修铺，在门口，遇上一个抱着小孩儿的年轻妈妈。

　　“你好，请问老板在吗？”

　　年轻妈妈回头用方言喊了一声，里头马上有人答复。老板走了出来，一见是苏南，笑了。俩人都开始脱衣服，还有跟上来的小赵。

　　三个大男人来回交换外套，场面有点滑稽。

　　等苏南换好衣服，大家这才觉得顺眼了，难怪之前似乎哪里不对。

　　“年纪轻轻就是大领导，果然不一样啊。”那个政府工作人员对陶子说道，他并不打算搭理一旁西装革履的绣花枕头Lyle。

　　陶子和小赵与有荣焉地点点头。

　　看着苏南离开的背影，年轻妈妈回头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家老公身上的衣服，笑着说：“我说怎么瞅着衣服眼熟，原来是你的。他穿着还挺好看。”

　　老板皱了皱眉：“你是说他比我帅？”

　　“我是说我买的衣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