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起望远镜,卓吾本想切换一种模式继续观察里面的动静,却发现愚公他们进去时还敞着的城堡大门现在关上了。他目前位于鬼城的正面,大门是最佳且唯一的观察角度,可这下鬼城中的情况完全看不见了。他必须冒险移动,靠近侧面的铁栅栏围墙。在坚硬的大凉地上匍匐前进可不好受,更何况他还得注意隐蔽――关大门的人是从哪儿钻出来的,他刚才可没看见。
“没人,太好了。”隔着20米,卓吾通过夜视模式看清他选择的西侧铁栅栏内外没有一个人,暗自庆幸。他迅速挪到冰冷的铁栅栏的边缘,再把望远镜架到眼前,没想到这个角度的视线严重受阻:错落的鬼屋和雕像的黑影层层遮挡,令他只能看到从其间隙漏出来的白光,根本无法瞧见愚公和刑天,更甭提找一条接近他们的捷径了。我得进去。仔细确认周遭无人后,卓吾起身扒着栅栏往上爬,利落地翻过去――在师大,有时学校的篮球场因需要养护而锁了门,他球瘾发便带着商益明翻围栏进去,一来二去也就熟练掌握了翻墙术,但是循规蹈矩的商益明始终没学会,一次还把裤子刮破了。
这个时候,愚公和刑天依然像影星一样享受着灯光的照射。“你好,呃……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呢。”愚公回应那个女声,“很高兴跟你合。既然合,干嘛不出来见见面啊?”
“抱歉,之前我们从未合过,因此需要先确定彼此的诚意。”良久,那个女声出这样的解释,不过这一次不是从麦克风发出来的。是啊,麦克风声音毕竟有点儿大,偶尔响一下才不会引起过路人的怀疑。愚公琢磨着。他已经听出这是意大利翻译的声音,没用麦克风还这么清楚,说明她离得并不远。“能判断出她的方位吗?”他悄声问刑天。“10点钟方向。工程图标示那儿有一个惊悚迷宫,她们肯定走熟了,进退自如。”
“诚意,说得好!我们的诚意可是很足的,按你们的要求到这鬼地方儿来,还让你们打着灯看个够!”刑天学着警匪片里暴躁的保镖的模样叫起来,“你们呢?跟条子审讯似的耍着我们玩儿,也不露脸儿,连个接待的也没有!”“不得无礼!”愚公假意斥责他。
“哼哼,你们真的是来找我们合的吗?”女翻译的话带有轻微的回音,说明四周障碍物很密集,也许还有她们的人守住空隙,显然是进来容易出去难。况且己方在明对方在暗,说不清他们有多少人。愚公明白只能见机行事,于是反问女翻译:“这话什么意思?”
“你们怎么弄到我同事的手机号码的?”“同事”?你们也这么称呼。愚公心中偷笑,嘴上却轻描淡写地说:“你指的是我们发的邮件吗?不骗你,我们发邮件不是针对某一个号码,而是针对一串尾数相连的号码。你的同事收到了,是因为他的手机号就在那一串里。这也是咱们的缘分啊。”“那么我们订购的货物带来了吗?”“呵呵,我们自己不是两三岁的孩子,一没详谈二没订金,就把一个又哭又闹的‘货’带来,太不安全啊。”
可能是没听懂这话的真正意思,过了好一阵,女翻译才说:“是不安全,还是你们没有啊?”愚公轻蔑一笑,将提包交给刑天,刑天抽出四张照片,举起来展示,照片上是不同年龄段的幼儿的笑脸。“这是我们现在手头就有的,欲购从速,不然别的买家会抢在前头。”他手一转,把照片背面翻过来,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小字,“这上面还登记了他们的年龄、性别和体检结果。通常只提供给交了订金的客户的。成交以后,最快过两小时你们就能拿到货,连照片一起送给你们。”
卖孩子网站的经营者的确提供这种照片,这是郑蓉从破案的干警那儿打听并透露给刑天的细节之一,而该网站的后台已被但丁和简爱连夜接管――“望穿秋水的鱼”被简爱的花言巧语和甜言蜜语哄得神魂颠倒,热情地教给她侵入网站后台的方法。
“非常好。”接下来女翻译说了句外语,10点钟方向的阴影中走出一个高大的男人。他个头儿和卓吾差不多,一袭黑衣,戴着银行劫匪式的黑面罩,不过借助灯光可以看出他的眼珠是蓝色的,而面罩边角露出的头发是金色,又是个外国人。外国大个儿走到刑天面前伸出手索要照片,刑天却将手一收,道:“我们只能为有诚意的客户破例。”
仍不肯露面的女翻译再次嘟囔了一句外语,外国大个儿后退两步。“你们的诚意令人感动,但在展示我们的诚意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戴橡胶手套?”
除了跟踪,小组成员每次行动都要带上塑胶手套,并且尽量穿着借来的或者不容易掉毛掉线的衣服,以免给对手或警方留下更多的蛛丝马迹。
“这只是我们网站的规矩。”愚公回答。自日光灯亮起,他便站得笔挺,双臂自然垂在身体两侧,尽可能装得有风度。可时间长了,他的背早已酸疼起来。趁着说出这句话,他像田地间的老汉那样微驼着背,双手背后狠狠踱了几步,看上去一脸的不耐烦,实际是在活动筋骨。“我和很多做你们这种生意的人合过,他们都没有你们这种规矩。”“各家有各家自己的规矩。”“我想你们戴手套不会是想掩盖自己的痕迹吧?”女翻译的口吻一直很平缓,也许她还不擅长在表述汉语这门外语时融入自身的情绪,“你们有什么要对我掩盖的么?或者说你们想以掩盖的方式以及其他的手段从我们这里了解什么吗?原因呢?”“你丫说梦话呢吧?”刑天佯装大怒。
“够了!”愚公一把抓回提包,将照片也塞回去,“我们尊重你们的意愿,冒着危险来这鬼地方和你们谈生意,自始至终以礼相待。而你处处刁难、怀疑我们,连个面也不露。谁有诚意谁没诚意已经很明显了!你这样的客户我们伺候不起,再见吧!”他对刑天使个眼色,二人假意怒气冲冲地要往外闯。这时女翻译又以白淡水般的语气说:“呵呵,抱歉,我也有我的规矩。”
卓吾已潜到离愚公和刑天近30米的一个雕塑群间,从这儿能清晰地观察到他们。端起变更了模式的望远镜,他惊讶地看见又有四个男人从愚公他们十点钟方向的黑暗中走出,然后立即和刚才那个大个儿一起围成一圈,将他的两位“同事”困在中央。他们高矮不一,却和大个儿一样的衣服一样的肌肉。卓吾下意识地换回夜视模式扫视一番,还好,他的身边没有人,看来neo?bay的人手都被愚公和刑天吸引过去了。
那四个人也是外国人,愚公摆出一副强镇定的姿态,笑道:“想生抢,我们手里没货;想留客,你该不会以为网站就我们两个人吧?弟兄们都知道我们去哪儿干什么,到预定的时间我们没回去,你们的麻烦就大了!”
“别紧张,二位。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希望我们之间只是产生了一些误解。如果消除误解,我们愿意出你们标价两倍的钱买你们的货。”“哦,那怎么消除?”“请你们到右侧的阁楼看一看。”
不明白她要搞什么名堂,但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愚公和刑天走向那幢没磊外墙的二层鬼阁楼,那个五人包围圈也随着他们“平移”。
“喀”!走到鬼阁楼前,刑天听到了开关合上的声音,随即又一片灯光蓦地亮起,只不过是昏黄色的,不那么刺眼。灯光来自阁楼二层的一个自带蓄电池的灯筒,站在那儿的一名黑衣外国壮男控制。壮男的胳膊上还缠着一束铁链。但愚公和刑天没心思打量他了,他们看到昏黄的灯光照向一个人,一个被铁链悬吊在离地面八九米高的半空中的人!
那是一个女人,手脚被绑着,嘴被毛巾堵住,头发披散,朝愚公和刑天露着半张虚弱的面孔。不用看全她的脸,二人已经认出来――是白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