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会客室,打扮得怪模怪样的“贾总儿子”便掏出兜里的智能手机,坐到沙发上夸张地用食指划着它的屏幕玩起了游戏,丝毫没有参与“老爸”及“秘书”同经理的谈话的兴趣。实际上,但丁今天早晨才第一次接触风靡全球的智能手机,仓促中也只学会了“神庙逃亡”这一种游戏。商益明在考上大学后的那个暑假拥有了自己的第一部手机,此后直到现在,他使用的都是按键手机,因为他用习惯了,而且觉得这种手机用着没什么问题,没必要更换。不得不说,他的手指可不像他的视觉那样灵敏,别看他划得带劲儿,食指跟打拍子似的,假若经理和售楼小姐不是在他对面,就有机会看到他的显示屏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内已经显示了5次“gameover”,他那呲牙咧嘴的表情完全是虚张声势。要是经理站他背后,心里一定会说:“嘿,你还没我8岁的儿子玩得好呢!”
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丁才不在乎在神庙里死多少回呢。这部智能手机仅仅是一道屏障,掩护着他用余光对整个售楼处进行观察。
观察,这就是“贾总”为他的“儿子”布置的任务。刚才在大厅,塞着耳机颠着舞蹈步的但丁已把所有的模型和示意图、照片观察了个遍,且深深印进脑子里。他还“漫不经心”地一一扫描着大厅之中的面孔,尽管人多地方大,时间有限,难以将每张脸都收入眼底,他了有针对性的选择――有些人单看衣着或者同伴就不是本次任务想找的人,他瞥一眼就迅速将他们排除,而尽量让目光在那些有调查价值的脸上多停留一会儿。到进入会客室为止,大厅里没有一个人是他认识的,也没有一张面孔曾于他的记忆中浮现过。可他不会气馁,他会抓住时机接着扫描,并将这些新面孔存入他的头脑。类似那种陪卓吾上一趟街就撞上国际人贩子机会可遇而不可求,但丁自己很清楚,就每一次的成功概率而言,他的面孔识别工经常一无所获,而他锲而不舍的动力不在于成功,起码不全都在于成功,很大一部分在于兴趣,发挥自身特长的兴趣。
自走进售楼处开始,售楼小姐在讲解过程中陆续给过“贾总”几份宣传彩页。她递一份,“贾总”便饶有兴致地翻看一阵,随后交给“胡秘书”。会客室落座之际,“胡秘书”顺手将宣传彩页整整齐齐地铺到座位边的玻璃茶几上。“贾总儿子”终于玩腻了游戏,就抓起那些彩页看着解闷儿。没过多久,彩页上有用的信息也没逃过他的记忆力。同时,他听见“老爸”与经理、售楼小姐的谈话在继续。
“贾老先生,跟您说句实话。”肥胖的经理擦了擦眼镜,道,“我们在城南郊区建的那片住宅楼,那房子的结构还不如她刚刚给您介绍的那两套呢!那个小区占地面积也比较小,楼与楼之间很紧凑,每层楼的各家住户所占的总空间面积也不大。您说您又想清静,又想人少,我觉得在那边儿是满足不了的。我建议您再看看她刚才推荐的那两套……”
“贾总”鼻子里“嗤”的一声,他只管端起玻璃杯抿了一口售楼小姐倒的酸梅汤――一开始,可怜的售楼小姐为他们端来盛满饮料的纸杯,却被“胡秘书”伸手拦住:“等等,一次性纸杯里含石蜡,是有毒的,你们不知道吗?请给我们换成玻璃水杯或者瓷的茶杯,没有的话就不用给我们倒了。”此刻听到“贾总”用鼻音出了指示,“胡秘书”丝袜长腿微微一挑,对经理说:“我说经理,您还是没理解‘贾总’的需求呀。他问你郊区的房子,本意就不是指的公寓式住宅楼啊。说到环境清静、优美,那最合适的应该是郊区别墅啊。你们世恒不是有这方面的项目吗?何必还一个劲给我们介绍住宅楼呢?”“啊,啊,原来您指的是这个啊。”经理被“胡秘书”教训得很扫面子,“这个……郊区别墅就不是我以及我们这个售楼处负责了,不过您如果真有兴趣,我能帮您打听打听。关于这个项目我知道一点儿情况,那片别墅区在东边儿,可是房子前两年都卖完了。不过有的人也许不是为住而买的,现在没准儿想转手了儿,这个我可以替您留意着点儿,一谁家打算卖了就通知您。”
“贾总”的神情颇为不悦,他放下水杯说道:“经理,我对二手的别墅不感兴趣。”经理哑口无言。“别墅的话,住人家住过的没意思,万一别人从前的装饰装修不合自己的口味不是更麻烦?所以我买别墅,就要买没被别人处理过的。”“贾老先生,这……这我恐怕就爱莫能助了……”“经理,我刚说过了,你们世恒的业务是全国性的,我也不一定非要挑你们在北京的别墅。生意场上的朋友向我透露过,就在近两年,你们好像在靠近北京的外地郊区也搞过别墅项目。”“爸,你差不多行了!”“儿子”把智能手机揣进裤兜儿,不耐烦朝“老爸”摇头喊道,“一会儿别墅,一会儿郊区,这会儿连北京都不待了!您这是折腾什么呀?荒郊野外有什么好的,哪儿有城里面儿热闹?”
“少给我瞎插嘴!”“贾总”明白了“儿子”在慢悠悠地晃脑袋,佯装恼怒。“贾总,别急,别急。谈正事,谈正事。”贴心的“胡秘书”把他的水杯捧给他。“贾总”将剩下的水一饮而尽,售楼小姐赶忙拿起他的杯子去续杯。“唉,这年轻人,想法就是跟我们不一样。”“贾总”恢复了庄重的语调,一边和经理说着,一边指指“儿子”,“我是热闹够啦,准备把摊子交给这臭小子,到荒郊野外享清福去啦。”你那摊子是什么事儿啊,凭这小子能接的了?经理心里发问。
饥肠辘辘的刑天打开饭盒,溜肥肠的那种杂一点儿臭的香味扑鼻而来。“你不吃么?”他问白蛇,“我可是饿坏了。”“不吃了,我该走了。嘱咐你一句,还是少吃这东西吧。外面小铺卖的谁知道收拾干净没有。就算收拾干净了,你身上这些毛病,这吃多了也不好。”“呵呵,向你陈阿姨看齐哪?”刑天进厨房洗手,顺便看了下表,“你也赶紧回去吃吧,在我这儿待了有20分钟了。”
白蛇边检查随身的东西边问:“上午你去哪儿了?我出发前先打的家里座机,没人接。”“前天晚上愚公交代了点儿事儿,让我查几个有头有脸儿的人的资料。”“和‘禁土’有关的人?”“对。”“那你……又去泡吧了?”
刑天方送进嘴里一大口饭,被白蛇这么一说,险些呛了自己。“我脸上的疤还没好呢。再说我能问的人多的是,犯不着光找他们。几个地产商而已,公开的身份、简历和照片儿,我随便托个谁费不了多少事儿就能凑齐。”刑天按下筷子,耷拉着眼皮。“徐叔,对不起,我这嘴,没把住。”白蛇自知失口。“你呀,这嘴越来越碎了,得注意了!”刑天苦笑着用筷子指指她,“快,回去吃饭吧!”
开刑天家的门之前,白蛇回过头问了一句:“用不用我找找‘老朋友’帮你打听打听那帮蒙面飞贼的来头儿?”“不许去!”刑天像警告一样严厉而坚决,“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再找那帮杂碎,听见没有?”“明白了徐叔,你放心,我保证再也不找他们。”“我知道你想帮我的忙。”他的口气瞬间又舒缓下来,“但是,最近我报给愚公的信儿只有常金柱儿被放回家了,飞贼的调查我还没跟他申请,所以不想先把别的‘同事’搅和进来。我走我的渠道就行,实在没辙……就再去泡吧呗。”说到此,刑天和白蛇都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
“经理啊,我对于买你们世恒的别墅是有诚意的,所以咱们不妨开诚布公……哦,谢谢”“贾总”接过售楼小姐续的水,“我通过朋友详细了解过,在外地的这个郊区别墅项目最初是你们的一项重要投资,你们在开发上头也下了大力气。可是从你们放出风要盖这片别墅到现在,有差不多两年了吧,我怎么就哪儿也见不到你们的售房广告呢?我还开着车到那边去找过你们要盖别墅的地方,但什么也没找到,而且在那边也没有你们的售房处,问都没处问。最后我想,干脆回北京找到你们卖房的地方直接问个明白吧。你就老实告诉我,你们在外地郊区有没有别墅卖?或者说那个项目搁置遇上什么麻烦搁置了、夭折了?”“对不起,贾老先生,您问的不是我们负责销售的项目,我们不清楚它的具体情况。”午饭时间已到,饥火中烧的经历失去了耐心,开始委婉地逐客。“贾总”又絮叨了几句,使个眼色,三人便起身告辞。
经理疾步向外走去。“贾总的儿子”晃到售楼小姐身边,怪声怪气地说:“小姐,能给你一张您的名片儿吗?”“啊,什么……”“留个电话号码儿也行。别怕,我只是想,我爸哪天又想买什么房子,就打电话联系你。”“嗯,其实您父亲想看的那套别墅……”售楼小姐的表情突然变得鬼鬼祟祟,她紧盯着渐远的经理背影,“那片别墅是在河北的郊区,的确没盖好呢。不过只是有事耽搁了,没废掉。”“哦,真的?”“真的,如果您……您父亲不着急,最多等三个月,这个别墅项目的建设和销售就会全面展开了。”售楼小姐呈上名片,“这事我有准确消息,您父亲有兴趣,就打给我。先生,您也留个电话呗?留您父亲的也行。有了新的动向,我打给你们。”
“啊,好的。”但丁觑这售楼小姐的眼神中荡漾着自信,看来说的有把握的话。他见她又掏出一张名片,把空白的背面亮给他,便接过笔胡乱写了一个号码,在后面注上“贾先生”。“贾先生,这是您还是您父亲啊?”售楼小姐问。“你说呢?”但丁想象着电影电视里花花公子的德性,仿着挑逗似的一笑,“谢谢你啦,你可帮大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