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丁不清楚愚公是以怎样的毅力将通篇报道阅读完的,只见他捧着手机,愈看眼镜睁得愈大,嘴唇微微发颤。但丁很担心他突然把手机砸到地面突起的石块上,但他没那么做。愚公足足看了15分钟,然后紧紧攥住手机。“他们报的这些,可信度高么?”他埋着头,不知在问谁。
翼腾网的这一最新头条中说:大羊屯村村委会疑似为与某农产品经销商勾结谋利,将该村所辖的几座荒山划分为一个个责任区,当做种植干果树木的任务承包给贫困的村民,名曰借此走上致富道路。在村委会召开的有关种植任务的咨询会上,有村民当场对其计划的可行性和真实意图提出质疑,村委会众干部无以答,草草宣布会议结束,进一步加深了村民的疑惑。文章还附上“背景导读”,指出大羊屯一带的荒山上虽有大面积的野生核桃树、杏树,但以该村人口核算,树木的数量远远无法满足村民的致富需要,因此肩负责任区种植任务的村民还必须通过村委会引种更多的树苗,而树苗从长成到形成一定种植规模并使得种植户收获到大量符合主流市场要求、可被经销商统购的干果恐怕需要数年时间。文章者感叹:“对于收入低、生活水平差的大羊屯村村民来说,很难说这几年的等待是否太过漫长。”
“照翼腾网捕风捉影的一贯风,这篇报道难免失之偏颇。”但丁说,“不过无风不起浪,那个阿哲和他的跟班儿肯定捡到了某些片断,不然不会写得有鼻子有眼儿。”“王八蛋,咱们早该揪住那俩家伙!”愚公狠狠拍了拍大腿。
原来,白蛇返回镇子之前,愚公和但丁已留意到情况的异常,他们比刘徽更早也更清晰地看到了出动的警察直奔大羊屯村而去,那时他们正在监视两位翼腾网记者住宿的旅店。紧接着他们发现阿哲和刘徽匆匆走出旅店,一副抢新闻的模样,便决定跟踪他们,没成想一路跟到了派出所附近。后来警察开回来,那两个家伙居然径直进了派出所大门,这下他们就没法跟上去了。
愚公随手将手机放到一旁,白蛇捡了过来,也把报道完整地看了一遍。在与两则副标题相关的内容中,阿哲声称,就在村委会公布干果树种植任务计划前夕,有一位祖籍大羊屯的外地富商为回报养育了自己祖宗的乡土,打算投入一大笔资金在村附近办一些惠及乡亲的产业,却遭村委书记亲口拒绝,这位书记甚至没有留下丝毫回旋的余地。更不可思议的是,如同没有向村民明示农产品经销商的具体背景及其同村中有决策权的干部的关系一样,村委会将拒绝外来投资的消息对村民封锁,致使很多村民根本不知道有外地商人来投资这回事。需要指出的是,这两点事实都得到了大羊屯村委会一位参与此事干部的证实。尽管在记者暗访的过程中,此干部态度恶劣,言语支吾,遮遮掩掩,最后甚至粗鲁地驱赶记者,但他还是承认了他们坚拒投资并隐瞒消息。另外,记者采访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令人发指的事情――现任村委书记的儿子夜间在荒山上强奸村中妇女未遂,被愤怒的村民擒获并送交警方。据悉,遭书记儿子猥亵的妇女是一名3岁男孩的母亲,其夫在外工。当天书记儿子先是绑架了3岁的男孩诱使其母孤身来到荒山的山洞,随后实施强奸。未遂并被村民制服后,其父现身拦阻准备将其送往镇派出所的警车,与办案干警理论,最终竟在没有律师在场的情况下坐上押送的警车,陪他三十多岁的儿子一同去了派出所。
常志民“强奸未遂”案的细节是派出所的警察提供的,犯规小组当然不知道,这名警察就是通知老骆等人暂缓审讯的那位上级。此次面对翼腾网的记者,他在信息透明度方面令他们格外满意,阿哲心里暗暗称赞他毫无保留。
“愚公,以你的了解,他爷俩会干这种事吗?”白蛇问。“我只见过志民那一次,依那次的印象,他不像是品德能败坏到这种地步的孩子。可是……可是我现在已经不敢靠印象来判断了……”愚公痛苦地摇了摇头,“而老九,真糊涂!他怎么想的,就这么陪着儿子去派出所?光这一条就有滥用职权的嫌疑了!糊涂呐……”“这些,包括我看见的,可能就是但丁说的零碎。”白蛇从心底不希望听到一向在小组行动中头脑清醒的愚公这时为强奸嫌疑犯辩护,不过她想多了――即便是零碎,也包含着一部分不容回避的实情,愚公不会视而不见。
愚公背着手打起了转,但丁难以忆起上次见他焦虑到失态和无措的地步是在何时的行动中了。“愚公,白蛇说得对,她这话也给我提了个醒。”但丁有了些念头,他决定一口气全说出来,或许能帮愚公定定神儿,“咱们拦着记者是没用的,顶多让他们这新闻推迟几天用一种更刻薄的语气发出来。你心里还是愿意相信老九爷儿俩是被这报道给冤枉了吧?依我看,假如他们确实是冤枉的,那翼腾网也不过是真正想冤枉他们的人借用的舆论工具罢了。”
“嗯?”愚公收住脚,以眼神示意但丁接着说。“从老九爷儿俩的角度,舆论的负面影响一时无法消除。这会儿太晚了,大羊屯儿的乡亲乃至镇上的人对这报道是什么反应,信还是不信,都得等天亮以后见分晓。但是全国的网民已经通过翼腾网的头条儿知道有这么回事儿了,也就是说,大羊屯儿的事儿,目前有上亿人盯着,至少会盯24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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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老九和他儿子干没干坏事儿,咱们都得围绕‘禁土’的目标来行动。”但丁像个进谏的大臣,“我觉得现在咱们需要主动出击,之前咱们太被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