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河坐在对面,手指捏着酒瓶冲简安一晃,用眼神示意她:够了啊,尝一尝就可以了。
简安瞟一眼叶扬,她正捧着汤碗哧溜哧溜地喝着,似乎并没有兴趣研究简安能不能喝酒。
至于为什么不能喝酒,是因为大量吃着药,酒精刺激神经?还是因为宋清河的管束?她更懒得理。
从宋清河进来那一刻,叶扬就自觉地退居三线,竭力透明自己,创造机会让他们俩多说说话,顺便讲和。
简安正想着怎么跟宋清河解释,自己瞒着叶扬偷偷吃药、以免她起疑心这件事,突然听到“咣当”一声,桌面上有个什么东西正圆滚滚地在地板上翻来翻去。
是叶扬手里的勺子掉了。
简安趁叶扬去厨房冲洗勺子,小声对宋清河道:“药早就吃完了,停三四天了,没事,我不想她知道太多事情。”
“那也不能喝!”宋清河摇头道。
简安正待进一步解释,突然想到目前两人正在冷战期间,怎么宋清河做了顿饭送上门,就好像已经和好了一般?
这么轻易讲和,以后就没有借口继续待在叶扬这里了。
她轻咳一声,没说喝,也没说不喝,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叶扬遮着眼睛进来,重回自己座位上,一副没眼看的样子。
“简安,人家老宋的来意已经很明显了,别端着了,赶紧的,讲和吧。”
简安听罢,既担心叶扬假意借这件事让自己回去住,又担心真的凉了宋清河的心,情急之下,索性开始赶人了:
“老宋,我才懒得跟你吵架呢,反正以后我要跟叶扬在一起,你也别拘着了,吃完饭赶紧回吧……”
嘴里说着,一边拉起宋清河连推带搡地出了门。
宋清河把门带上,直到下了楼才对简安道:“不管你是真的有什么计划,还是真的生我气,现在……咱们不冷战了吧?”
“我没有。”
简安知道宋清河的心意,急忙摇头否认道。
夜里的风到底是有几分凉意,简安打了个寒颤,一边再次摇摇头,生怕宋清河误解,心里不高兴。
宋清河将双手放在她手臂上搓了几下,又揽入怀里道:“我知道你的计划,我也跟二叔……”
简安一听“二叔”这两个字,立刻挣开道:“老宋,你知道我最不喜欢你什么吗?在于斯谭这件事上,你总是先跟二叔商量,你们俩永远都在替我做决定。现在我脱开你们俩的关系,资源,金钱,就是希望能自己做决定。就算是一个病人,也有自己做决定的权利吧?”
“好,好,我会跟二叔讲的……不对,我的意思是,我会亲自跟二叔周旋,绝不会让他知道你计划跟叶扬去纽约的事。”
宋清河的手指触到简安冰凉的手臂,知道她因为药物的作用,感知觉异常敏感,于是重新揽过她入怀,又道:
“我想说的是,只要你愿意回来,我支持你的任何决定。”
简安听罢,笑道:“我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她踮起脚尖亲了一下宋清河的脸。
这时候,二叔的电话恣意打断此刻令人享受的安宁,足足三遍。
简安直勾勾地看着宋清河,宋清河被她看得难受,举着电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简安示意他马上接通。
宋清河迟疑片刻,慢声道:“嗯,挺好的,叔,一切都挺好的,她在我这儿呢,情绪挺稳定,你早点睡……”
挂掉电话,宋清河长吁一口气,道:“我为了你,都跟二叔撒谎了,你是不是该表示一下?让我有个心理安慰。”
简安立马踮起脚尖在他另外一侧脸上亲了下。
宋清河脸一红,接着道:“还有呢?”
简安扳过他的脸,像以前他在黑暗中主动亲吻的那样,对着他的嘴唇吻下去。
宋清河的手在她肩上捏的更紧了。
他这两个月来,内心早已在愤怒,伤心,惊诧以及悔意中来回翻滚了多遍,如同被架在油锅里煎炸一般,为了不想起这些事,他主动申请加班,最近吃住都在医院,将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当中。
此时此刻,能跟简安重归于好,他早已知足。
简安回到屋里,叶扬仍在扫着餐桌上的饭菜,一边支支吾吾道:
“你们家老宋做饭要太好吃了吧?一个医生,为什么要有这么惊人的厨艺?以后得常来啊!”
简安一听,知道叶扬并无要赶走自己的意思,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急忙过去揽住她肩膀道:
“老宋说了,以后你想吃什么,尽管说,他每周末都送来给你吃,就当……抵房租了!”
叶扬肩膀一低,差点儿把简安送到桌上的盘子里去,道:“想的美,这就想收买我?你们两个铁公鸡!”
叶扬也许是触景伤情,这段时间每每看到宋清河来溜冰场找简安,心下难免想到自己远在纽约的爱人,整个人瞬时黯淡了不少,气压极低。
简安为了逗她开心,休息时间拉着她放松地靠在栏杆上,看身边快乐到尖叫的漂亮女孩。
她放开叶扬柔软的手掌,把翘臀上能放上三只苹果的性感女孩指给她看,故意逗乐她。
宋清河买了饮料和酒送过来,酒是叶扬的,饮料自然是给简安。
他一早安排曾琦和小黄偷偷给简安送药,眼看简安目前服过药身体状况还行,意识稳定清晰,他也总算放下心来。
趁叶扬离开去招揽客人,宋清河皱着眉问简安道:“是谁告诉你的,于斯潭在纽约的住处?”
他这是第一次推心置腹地主动说起于斯谭的事。
“梦境虽然可以提示给你很多画面和声音,但具体地址不可能这么清楚的。”
简安迟疑片刻,告诉宋清河,这些都是林佳妮以前告诉她的。
那时候,她为了让简安安安心心离开宋清河去找于斯谭,毫不犹豫地给了她于斯潭公寓的详细地址,那个时候,林佳妮是简安唯一的信息源。
宋清河默默垂下眼睛,似乎是陷入沉思。
“斯谭是在纽约长大的中美混血儿,五岁去美国,待到满十八岁才回国。我大他一岁,我们从小一块长大,然后一起回到这里,这是我们的故土。
我的父母认为,等我长大回国后,中国的心理学行业会比美国更有市场,因此,我从高中就开始接受高等心理教育,早早在当地的社区大学任职心理疏导员,甚至,一度成为于斯潭的私人心理咨询师,免费。美国医疗那么贵,我帮这家伙省去一大笔费用。”
“于斯谭……那时候为什么要找你做心理疏导?”简安问道。
“闲呗。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接触医学,只提供初级的、纯粹的理论性治疗,我这个私人心理咨询师徒有虚名,只是比一般朋友更贴近他一些。他从不允许任何人进他的房间,收拾他的T恤,听他的CD,玩他全套的拇指公仔,连他妈妈都不被允许,只有我可以。
其实,斯潭的心理比任何人都健康,这家伙五岁到美国什么都不会,听不懂英语,硬是能连比划带猜地让我们这些不同肤色的同龄孩子跟他打成一片,情商超高。”
简安听罢,笑了,她还以为于斯谭当时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宋清河自然看出了她的心思,接着道:“如果说心理上的问题,他和一切青春期的孩子一样,只为女孩子烦恼。唯一一次追女孩的经历足够让我笑话他一生。
那时我们读高二,他弄不懂班里一个叫Susan的女孩,头发为何每天都那么卷那么好看,像刚做的一样,就决定追她。他怀揣一朵粉红色的玫瑰花爬进Susan家楼下大大的垃圾桶,准备趁她独自前来扔垃圾时悄悄向她表白。可是Susan好懒,竟然隔着三尺高的窗户将一大袋装有坏点心的垃圾丢下来,正中他头部,当场就晕过去了,醒来后已经在离家几公里的垃圾场。从那之后,他再看到Susan就莫名的头痛,只好向我求援。”
宋清河说完,眼里的笑意漾得快要淌下来。
简安知道他提到于斯谭,心里难过,伸手去摸摸他的脸,被宋清河轻轻拿开。
简安道:“我知道于斯潭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人。他少年时的成长,他眼里的迷茫,他的生活,还有他内心纯真热烈的爱,都是独一无二的。他对你和安娜来说,意义非凡。”
宋清河看了看简安,将头枕在她肩膀上休息,眼睛深沉地垂下来。
叶扬回来的时候,像往常一样偷一瓶玫粉色的鸡尾酒塞给简安,简安担心宋清河心情不好灌酒喝,赶紧将酒瓶藏在背后。
叶扬不知所以,赶紧提醒道:“这是我买的,你不用藏着!”
宋清河轻轻一笑,接过酒瓶拿在手里,不喝,也不放下。
待宋清河离开溜冰场,简安长出一口气,突然身子一个趔趄,瞬间感觉从耳根到脖子的皮肤通通都红了。
简安急忙把身体倚在栏杆上,扶住摇摇晃晃的脑袋问叶扬道:“我没喝酒啊,怎么醉了?”
“醉个头啊,你那是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