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队看到周岭的神态,面如死灰,站立不稳,忍不住放下保温杯骂道:
“你这小兔崽子,就知道你会急眼儿,才慢慢跟你说的,警服都没脱就往外跑,你想干什么?换好你自己的衣服,收收心,该干嘛干嘛,我已经找了小陈去了。”
“小陈他腿上有旧伤,跑不快!”
“这是比谁跑得快、跑不快吗?这比的是隐蔽性,你这么急赤白眼的冲过去,万一对方把人撕了,怎么办?放心吧,这伙人什么样,当年我跟你宋老师他们早就一起领教过了,你就在这里等消息,要是敢轻举妄动,我罚你禁闭,你给我回家去!”
周岭从刘队那里出来,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回到办公室,脱下帽子放到桌上。
周围的人三三两两的去吃饭了,有人帮他带了一盒饺子过来。
“刘队还是挺疼你的,特意让食堂单独煮了份饺子给你,快吃了吧。”
他刚归队,疲惫未消,又突然遭受这样的打击,毫无胃口。现在看着眼前这盒饺子,只能打起精神,双手盖在脸上搓了搓,等眼睛里湿漉漉的水汽褪下去了,才捧起饭盒大口吃下去。
饺子刚从锅里煮的圆滚滚的捞出来,入口滚烫,里面的汤汁从喉咙里直接灌到胃里,一路烫下去。
“快快快,快拿纸,都烫哭了!”有人急急的喊道。
夜里十点,坐标高速,这里距离A市并不远。
安娜沿途回到第三个高速路口,却没有宋清河的消息,电话也打不通。
刚刚在来的路上,高速因为一场意外事故导致长时间的堵塞,她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才到。
安娜靠在椅背上,尝试再一次拨打宋清河的电话,仍然是无人接听。
现在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她大口吸一口窗外凛冽的空气,无力地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休息。
刘队那边,小陈得到消息调头回去找宋清河。
他的车被撞得几乎报废,幸好人没事,坐在路边等待了片刻,大脑已经清醒许多。
小陈递一瓶矿泉水过去,宋清河一口气喝完,把空瓶子捏得吱吱呀呀攒成一团。
“要不要吃点儿东西再去找人?一时半刻没什么事儿的。”
“不用了,走吧。”
宋清河带着小陈来到林佳妮的私人住所。他之所以知道这个地方,得益于对林佳妮居住习惯的了解,她一向喜欢住在热闹且独取僻静的地方,热闹的环境便于藏匿,僻静的地方便于减少外在风险。
沿楼梯走上去,人为破坏和逃跑的痕迹越来越明显,宋清河急切地一路小跑,直到看见通风窗口的绿色窗棂下,有一排歪歪扭扭的数字,后缀是一个大写的“J”。
小陈看他突然停下脚步,神情怪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清河脸上此时先是惊喜,在这里看到熟悉的标记,而后是深深的担忧和内心钝烈的挫痛,他不可思议地用手指在窗棂上摩挲了几遍,然后冲进屋内。
“简安……安娜?安娜?”
他一边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一边四处翻找。屋里空无一人,安娜也不在这儿,想必是已经被简家的人救走了。
简家一直在国外做玉石生意,这种生意可大可小,上不封顶,不但有风险,还经常有黑幕,生意人的人身安全非常堪忧。
当年,简安的父母去世前,为了保住简家这样的产业几十年内独占领军的位置,特意兼做了私人保镖的生意,恰逢那几年,国外几个华人企业出现了纷争,乱象频发,尤其是于斯谭的事情一出,人人如惊弓之鸟。
这私人保镖的生意经过这些年的发酵,与简家的玉石生意相比毫不逊色。
所以,当时简安虽然小时候一个人在国内,但一直有自己的保镖和管家,这些保镖专业素养极好,常年跟在简安身后,从未被任何人发觉过。
“宋老师,Anna是谁?”小陈听到这个非本土的名字,踏过地板上狼藉的桌台和花瓶碎片走过来,好奇的问道。
“是简安在外边留学时用的名字。”
“哦,现场这个样子,您怎么看?人质是不是已经被转移了?”
“不,不是,她应该没事了。”
“这些人已经跑了,屋里也没搜到什么东西,除了刚刚在高速路口抓到两个跟林佳妮接应的人之外,没任何可靠的线索,这些人还挺老练。”
宋清河苦笑道:“那两人只是个空壳,临时雇佣而已,多半连雇佣他们的人也是两三线以外的替身。林佳妮这人一向精明,除了亲自出面带走简安之外,其余的事情都是找外人参与,再加上她在境外的那些靠山,她自己完全可以全身而退。”
小陈一听,对这伙人更加印象深刻了。关于安娜和宋清河他们当年的案子,他偶尔听老师提起过,林佳妮这个人物极其狡猾,而且还跟另外一件事情绑定起来,至关重要,所以一直没人敢动她。
“宋老师,那这件事就不好定性了,我们都知道当年那些事情,可一直苦于没有证据,如果能抓到一直跟在林佳妮身边的那两个人,或许还有突破。”
“没关系,不急,只要安娜现在安全了就好,其它的我会想办法的。你回去吧,把这些事情跟刘队简单汇报下即可。”
“好。”
小陈先在电话里跟刘队复了命,然后带着人手打道回府。
临走前,知道宋老师的手机丢在事故现场了,还特意留下一部新手机给他。
宋清河拿这部手机给安娜打了电话。
“你现在在哪里?”
“清河?”安娜靠在车座上缓缓睁开眼睛,“清河?我在第三个高速口,我回来了。”
说罢,她张了张干涩的嘴唇,由于疲惫和虚弱,此时坐在车里面无法动弹,只是这一刻间,万般情绪流动,封存已久的记忆涌上来,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到耳朵里。
这么久了,外面车灯如梭,万家灯火,没有一项属于她,且能入她的眼,唯有宋清河是她除了于斯谭以外,最熟悉且可以依靠的人。
又是两个小时疯狂的车程。
宋清河看到安娜,高兴地跑过来抱住她,重逢的喜悦暂时让他忘记了很多担忧。
“如果不是遇到那场交通事故,我应该能刚好把你救出来。”
“对不起,又让你这么辛苦。”安娜抚摸着他瘦削的脸庞和额头上破碎的伤口,小声说道。“真希望能找一个安安静静的地方,让你好好休息一阵子,别再为了任何事情东奔西跑了。”
宋清河把脸搁在她手心里蹭了蹭,笑着道:“以前是我总这样劝解你,想让你安稳下来好好生活。现在换你来劝解我了。”
“知道你为我好,我也为你好。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还是这么有默契。”
宋清河听到“朋友”这两个字,脸色黯了一下,很快又被失而复得的感受冲淡了。无论是安娜还是简安,现在能活生生的站在眼前,已是万幸。
安娜请何叔订了房间,打算休息一晚再回A市。
宋清河坐在沙发上,安娜裹着毯子躺在他腿上看电影,就像以前一样。
电影里播放的是一个欢乐喜剧,里面的人像演舞台剧一样夸张,整个屏幕布满高度饱和的色调。
安娜一边叹气一边摇头感慨,现在的电影真是不好看了。
宋清河笑着按下她的脑袋,手指间缠绕的都是她松松软软的长长的头发。
他以为她打算跟自己回以前的住处,不料,安娜透露,她叔叔最近几天就要回来了,他们想回简家以前的老房子住一段时间。
“这里不比境外,就算何叔在这儿,你和二叔回老房子,也难保不被别人盯上。”
宋清河担心林佳妮再出什么幺蛾子,更担心的是,安娜的二叔回来,也许会牵动更多的对手跟随而来,为了那块月光石。
“清河,那块石头除了我,没有任何人知道任何线索,所以他们就算抓了我,也不敢怎么样。简家的产业做那么大,二叔会照顾好我的。”
“那你……还在找斯谭的消息吗?”宋清河小心翼翼地问道,抚摸她头发的手指慢了半拍。
“找,为什么不找呢?清河,你知道吗?我总是梦到他,他告诉我他在某个地方,希望我能找到他,带他回来。当时飞机上那么多人的名单都公布了,唯独没有他,这是最大的疑点。”
“好……好……你想找,那我就陪你找吧。”
他把即将叹出的那口气顺着喉咙咽下去,喉结上下翻动。
看着安娜眼睛里疲惫但孜孜不倦的光,他突然想起那天在诊室,简安的第一个夜班,当时的她无法适应,困得靠在他胳膊上睡了半宿,口水顺着嘴唇淌到他袖口上,憨稚可爱。
简安与他虽然刻意保持距离,但心思靠近,爱意纯粹。而现在的安娜,因为双方过于熟悉,毫不避讳,却总觉得心里始终有一处阻碍。
那阻碍,便是于斯谭。
安娜抱着遥控器睡着了,宋清河把她抱到床上,重新裹好毯子,自己坐在床边。
他闭着眼想了想治疗室内的催眠椅,有些催眠需要仪器,有些催眠单单使用某种特殊的介质就可以了。
他垂下眼睛看着手里握着的简安的手帕,上面还有当时他撞车受伤后擦过的斑驳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