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村是个靠山的村子，说大不大，但说小，可是一点也不小，和她娘家夏家村比着，人并不少。

　　人多是非多，可是一点也不假。

　　夏知秋和苏福生在自家院子吃的是和和美美，外面那个路口，纳凉的地方，可是各说各的，热闹的很。

　　一圈子吃饭的，没十个也有八个了，都是女的，男的在另一个路边的树跟下——男女不同席嘛，古往今来都是。

　　“福生家的长什么样啊？整天都不见出来的。”

　　守寡十几年的寡妇黑妮黑着一张脸问着。

　　她就是黑，所以小名就叫黑妮，一叫就叫了几十年，现在都四十了，还叫黑妮。

　　“丑啊，你是没见，丑的能吓死人咯！”那苏李氏就是去换肉的那个，说的那叫一个夸张，不过她这么说了，真就被人信了。

　　“真有那么丑？那打猎娃子能看上？”

　　“他懂个啥啊，是个女的就行。”

　　“那是谁说的媒啊？媒婆都不害怕？”

　　“媒人都没见过正脸，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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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亮挂起来了，夏夜里也没什么娱乐，这些人说说笑笑的，啧啧有声的，就这么散了。

　　人散了，流言不散。

　　夏知秋不能一直不出门，夏天的衣服脏的这么快，汗重味这么大，不洗不行。

　　她拎着一木桶，拿着一根棒槌，照着福生说的方向，却河边。

　　山里其实都算是小溪，稍微宽点的说是河，夏知秋出来洗衣服，苏福生在家里给她弄绣架。

　　“福生家的？”

　　溪边来了个面生的，想来也只有最近才过门的苏福生家了，苏福生是打猎的，没有开荒地，村里都常和他换点肉食，虽说离镇子不远——过了这山就是镇子——但镇上的屠户那儿肉要五个大子儿呢。

　　有人打招呼，夏知秋不能不应，她就客气的点了点头，叫了声婶。

　　村里这些，年纪都好分辨，而且，衣服什么的，最能体现了，虽说都是农户穷苦人家，都是青蓝色，但青色的多是年轻女子，蓝色或者墨绿的，都是妇人——这个时代的蓝布，看着都老气。

　　“福生家的肉，现在还换吗？”

　　这人不是别人，就是昨晚上又问又说的黑寡妇。她在上游，自然看不到夏知秋的右脸，因为溪水在东。

　　“不换了，我相公受伤了，得好好补补。”

　　夏知秋也不管是不是试探，反正她是打定主意不换了，家里都穷成那样了，以前是他一个人，一人全家不饿的，现在成家了，总要有个家的样子吧？

　　“受伤了？没看出来啊？”

　　黑寡妇一件衣服把上游搅浑了，诚心是不让夏知秋好好洗。

　　“他今天就没出去，你什么时候见了？莫不是婶子有千里眼啊？”夏知秋说话可不好听，宫里的都是人踩入，谁会和比自己等级低的人说好话？犯不着。

　　眼前这妇人虽然不是什么，但看她这样子，夏知秋也不想和她多说，说几句截住话头就算了，反正她也不会去换，一个能把衣服穿到看不出颜色的地步，会舍得去吃肉？连皂角都舍不得吧？

　　被夏知秋这话给噎住了的黑寡妇，脸都红了，可惜太黑，看不出来。

　　顿了半晌，才说：“千里眼我没有，顺风耳我可是有的，以前福生那么大方，你这么小气，可真是福生走了霉运了！”

　　这话说的狠了，怎么能拿人运道说事呢？

　　夏知秋眉心一皱，转脸看她：“婶子，我又没惹你，一开始也是你先说的，怎么能这么说呢？”

　　“啊！鬼啊！”

　　黑寡妇看到夏知秋的脸，一声尖叫，吓了个坐墩子，急忙爬起来跑，又想起自己的衣服，又回来扒拉着没洗完的衣服，抱着就跑。

　　低头看着水里的倒影，夏知秋问自己：有那么吓人吗？

　　想起第一次看到这张夏知秋的脸时，她确实被吓到了，但后来就习惯了，区区几天，被苏福生的无视给暖的，觉得自己不丑了。

　　但现实就是现实，看看这一个个的见过她的脸，多尖叫高喊，有多远躲多远的。

　　况且，没看到她的脸就对她很有敌意，见了她的脸，更是躲的远远的，夏知秋心里很不是滋味，用力敲打着手下的衣服，一张小脸都成了一团。

　　她生气，怎么可以这样？

　　洗完衣服，拎着木桶往家走，后背忽然被什么砸了一下，她回头去看——是几个小孩，都是半大的样子，正手里拿着石头，见她突然回头，都吓了一跳。

　　胆大的继续拿石头丢她，小些的忽然开始唱了：

　　丑八怪丑八怪，又丑又八怪，又抠门来又小气，还是乌鸦嘴！呱呱呱！

　　夏知秋顿时眉心拧起，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竟然这么说她？她招惹谁了么？

　　“你们——你们这么没家教啊？”

　　真是气的她没话说了，这是，她又不能说什么，这些都还是孩子。

　　“和小孩子置什么气啊，这么大个人了。”

　　果然，不远处就有妇人过来，拉住了一个孩子，很是鄙夷的看着她：“丑就是丑，还不让人说了？”

　　夏知秋看着她，松了眉，敛了容，面无表情。

　　她是丑，也没说不让说，但这人是什么意思？让这些小孩子来大骂她，是谁的意思？这么做，有快感？

　　“算什么事啊，”被她看的承受不住，那妇人直接拉着孩子就走：“长这么丑还出来吓人，本来就是不对，还不能被说了？小孩子不会说假话的。”

　　她是想说童言无忌吗？再无忌，也编不出这种顺口溜吧？

　　“丑八怪丑八怪！”

　　其他的小孩子没有娘管，继续往她身上丢石子，知道她不敢动手，还有直接往她拎着的木桶里丢的，洗干净的衣服还是湿的，这下子直接就脏了。

　　“你们——真是什么大人带什么孩子，说什么小孩子不说瞎话，他活在那种瞎话的环境里，怎么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的？”

　　夏知秋简直要被气死，可是她越生气，这些孩子越是开心，丢的更多了。

　　“你说我说的是瞎话？你自己照照镜子，丑成这样，还能嫁人，烧高香了！”这妇人拉着孩子，直接回头就说。

　　夏知秋不能和这些个孩子们计较，但这妇人，她可不短声：“我丑关你什么事了？我就是烧高香了，你咬我？”

　　真是的，什么都能被说，夏知秋拎着棒槌，抬起手就要打，那妇人急忙往边上躲——夏知秋只是吓唬吓唬她，还不配让她动手呢。

　　“哼，说我丑，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我只不过是有一道疤，我曾经美过，你美过吗？”

　　这话说出来就让这妇女哑口了，人丑又没挨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