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如诧异的睁大了眼眸,素来聪慧的脑子第一次出现了短路,她从未想到,这个人会给她如此一份大礼。那是青云骑,与凤羽骑并驾齐驱的一支精锐部队,在战场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从未有过败绩的青云骑,他居然就这么放手送给了她?
隐离一挥手,立刻有三个男子走上前,“这是原本青云骑的三将,烈云,韩玉,君啟,如今在我白莲教部下,以后由我指挥如何?”
姬如了然一笑,“既然如此,那么以后这些白莲教的人,与你一起,并入青云骑下,我命你为青云将军,统领青云骑,日后这支军队,就由你来率领,由你来指挥,你看如何?”
隐离微微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做,“随你便是。”
“凤影,你领着诸位下去休息,隐离,你跟我进来,这次的会议,我也希望你听听,多一个人,多一份意见,也多一份力量。”
凤翎轻佻一笑,戏谑的吹了声口哨,道:“公主,不介绍一下么?”
“说话的是凤翎,凤影你已经认识,这是凤瑶、凤乾、凤柒、凤宵、凤卿、凤小轩。”
隐离微侧目,打量起眼前的几人,清一色的俊男美女,且男女比例平和,凤瑶、凤影、凤柒、凤翎是女子,凤乾、凤宵、凤卿和凤小轩是男子。对于凤小轩,隐离多看了两眼,凤小轩看上去不过只是一个十岁的孩童,但隐离绝不会认为他只有十岁,能在凤羽骑中担任主将的人,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风隐离。”姬如简单地说着,八人不曾再问,因为他们跟在姬如身边几年,十分了解她的做法,她这样子,摆明了就不想多说,所以他们也不会再问,只要是公主认可的人,他们没有什么意见。
这些,仿佛不过是一个插曲,会议依旧正常进行。
夕阳西下,天空燃烧着一片橘红色的晚霞,将整个世间都遮上了一层橘红的薄纱,温暖如斯,美如画。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这个时辰了。”姬如叹息一声,一层淡淡的疲惫被她很好的隐藏在眼底深处,却依旧被隐离看了个正着。
“我初来此地,还未好好见识过这酆都的景色,不知道公主是否有幸带我走走?”
姬如一笑,“那自然是好的。不过今日天色已暗,外头也不知道是否会遇到敌军,我带你去街上走走吧,这里的镇子,到了晚上,是十分热闹的。”
小镇的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的繁华,两边是各式各样的小摊子,有胭脂水粉的,有宝玉器皿的,也有铁器刀剑的,样式十分的多,看的人眼花缭乱。
露过臭豆腐摊位时,换了一身便衣的姬如驻足,问老板要了两串,一串递给了隐离,闻着那味道,隐离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好似看到了什么惊悚的事。
姬如满不在乎的吃着,困惑的看着他,“你不吃么?这个臭豆腐很好吃的,是这里独家秘方的,别的地方还没有呢,你想吃以后也吃不到了。”
隐离犹豫了下,看姬如一个一国公主如此不顾形象的吃着,也有几分饿了,当下接过那串臭豆腐,吃了起来。
刚吃第一口,隐离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姬如俏皮的眨了眨眼,这一刻,她仿佛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栖凤公主,而是一个平凡的少女,“是的吧,很好吃对吧?”
“嗯。”
姬如拉着隐离的手离开,在街上,一边走着一边吃,这对隐离来说,是一种很新奇的感觉,他从未做过这些事情。
姬如一身白衣,带着面纱,隐离一身玄衣,带着银面,两个人身上皆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让人无法忽视,也引来了许多行人和摊位老板好奇的目光,十分的惹人注目。可姬如却满不在乎的走着,隐离倒是有些不自在,从小他就是被告诫他是一个影子,是一个杀手,绝对不可以引起别人的注意,否则若是让要被你杀的人知道了你的存在,就会产生提防,那么下手便会困难几分。
这是他第一次,走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不必再隐藏于黑暗之中。
走的累了,饿了,姬如带着他来到了一家酒楼,上面写着沉棠两字,隐离一挑眉,这个名字,他曾经在玉凤的时候看到过,却没想到玉凤也有?
“沉棠酒家,是玉家的产业,在西凉有并不是什么吃惊的事情。”姬如要了一个雅间,在这儿,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食客。
隐离倏然想起一件事,“玉家的人呢,怎么我都没有看到?”
今日在军营中见到了凤羽七将,见到了司徒将军,见到了慕王,却没有见到过玉家的人,她不是已经带着玉家来了西凉了么?
姬如眼都未抬,说:“他们并不居住在世人的眼中,玉家毕竟已经离世已久,即便是回归尘世,也不喜欢生活在世人的眼皮底子下,他们如今被我安排在汴京外的一处荒山上的凤影阁中,我留了一部分的凤影卫保护他们的安全,他们在那里,生活的会很好的。”
隐离剑眉一挑,她居然将安排凤影卫的凤影阁给了玉家的人,不过……
“你这次随军打战,没有留个玉家的人照顾着会好么?”玉家医术高超,她军中虽也有军医,却仍比不上玉家的。
“玉笙哥哥本来要过来的,只是秦茗有了身孕,如今还只是头三个月,胎儿不稳,玉笙哥哥放心不下,玉笙哥哥打算等过段时候,再过来,如今玉家的人也都在配置着治伤的草药,到时会随着玉笙哥哥一起来。”
看了一眼带着银面的隐离,姬如眉头微蹙,犹豫了下,轻声的问:“隐离,你有没有想过,将你的脸恢复原来的样子,不用再带着银面或者是生活下去?”
隐离微微一愣,他何曾不想呢,只是这么多年,他早就已经放弃了,那些伤疤跟随了他二十年了,想要祛除,又岂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
“早就死了心了,这世上,即便是玉家都没有办法,还有谁能够有呢?”
姬如却摇了摇头,“曾经,在世上有一位号称鬼斧神工的鬼医,传闻他能够为人改头换面,并不留任何的痕迹,我想,若是能够找到他,或许他有办法能够将你脸上的伤治好。”
鬼医的名头,他自然是听过的,只是,“鬼医行踪成迷,且此人擅长易容之术,他的易容术出神入化,就连亲生父母都不会认出,这样的人,茫茫人世,又如何去找呢?”
姬如默了一下,最后坚定的说:“成事在人,谋事在天,我一生运气极好,定然能够找到这位鬼医,治好你脸上的伤。”
隐离望着她,心中有一道暖流划过,似是欢喜,似是叹息,连他也分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气氛,有一时的沉默。外头,是热闹的街道,衬着沉寂,一种十分鲜明的对比。
这时,店中的小二端着饭菜而入,才微微打破这份沉默,“二位客官,请慢用。”
姬如微笑着招呼他,“这里的菜色还不错,我有事得了空会来这儿小搓一顿,不过,大多数我都是在军中的。”
凤羽骑坐落在酆都,她几乎大半的时候都曾在这儿逗留,只是几年未曾来过了,这儿的味道却依旧如故。
“等下吃完了,不知道有没有空陪我去一个地方?”
隐离有些疑惑的看着她,“去哪儿?”
后者神秘一笑,“等下去了就知道了,现在呢,先吃饭。”
吃过晚饭,两人慢慢的在街上走着,渐渐地远离了热闹的街道,四周渐渐地显得荒芜,人烟稀少,入眼处,皆是破败的房屋,路旁还有残垣断壁向人们昭示着战祸留下的痕迹。
隐离好奇的看着四周的一切,这儿,与方才的热闹繁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若是那儿是天堂,这儿就是地狱。
一路走来,他看到无数无家可归的流浪人在路旁坐着,衣衫褴褛,头发蓬乱,一张脸上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是泥还是什么,面前摆着一个破碎的碗,整个人无力的靠着断墙,这里,老的已经是满头银发,少的不过才只有几个月大的婴儿,他们似是已经认了命,不哭不闹的坐在地上,目光空洞的望着前方。
这儿的天空,皆是灰蒙蒙的,好似有着散不开的悲伤。
“这是哪儿?”终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隐离轻声的问,饶是他看到这样的场景,都忍不住一阵沧桑悲凉,这就是乱世,这就是这个世界最真实而又隐蔽的真相。
“这是酆都的黑暗,也是这个世界的黑暗,在这儿,所有的人都在等死,过着有一顿没一顿,有一天没一天的日子,这里的人,他们没有希望,他们甚至不会期盼着明天的太阳升起来,我想要将他们带出黑暗,可是,每天都会有新的人加入,一日复一日,就算是我也有心无力。”姬如翩然站立,转身,看着他,“所以我想要结束这个乱世,是因为我清楚的知道,只要这个乱世继续存下去,这儿的人会越来越多,说不准有一日,整个世界都会变成这副模样,我不想。世人皆道我冷血无情,可他们又何尝不是?我姬如敢说,我这一生,从未杀过一个好人,也从未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
那一刻,绯色的晚霞似乎还留有余晖,照在她的身上,镀了一身红光,如浴火的凤凰,周身光彩流溢,艳光逼人。
隐离微微动容,这个世上,哪一个手握大权的人不是为了一己私欲的,唯独她,会对着着天下的百姓负责,为着百姓着想,如果她真的能够一统天下,那该是万民之福。
他轻轻的笑了,眉峰微展,自然而然的眉宇间有着一抹坚定的神色,“我相信你。”
姬如心神微动,回以一笑,“既然如此,再走走吧,出了这片乱民街,前面就是一片桃花林了,如今已是桃花开放的季节,权当是赏花也不错。”
隐离心神一动,笑着问:“看来你很喜欢桃花呀,汴京也有一片桃花林,这儿也有。”
“因为,桃花是这个世间最寂寞的花,它挑在热闹的春日里开,就是怕寂寞。”姬如仰着头,神色一片怅然。
“但是桃花即便是寂寞着,也有着喜欢它的人在,也有着会欣赏它的人在,即便是没有,它也依旧灿烂的开着,不顾他人的眼光。”
空气中,那些发霉的腐味已经渐渐地散去,桃花迷离的香气淡淡的飘来,若是不仔细闻,还真的有些难以发现。
落英缤纷,漫天花雨,在干净的草地上铺上了一层淡粉色的毛毯,一条鹅软石子小路蜿蜒曲折蔓延着,延向远方。在桃林的另一头,是一条干净清澈的河流,淡粉的花瓣落在河里,顺着河流,谱一曲盛世之殇。
姬如神色有些恍惚,她依旧无法忘记当时,漫天的花雨,一身雪衣的殊离,宛若神仙,下一刻便会羽化而去,那落寞孤寂眼神,让她心惊和怜惜。
她觉得,桃花很适合殊离。
隐离突然有些赞同姬如的话,这么一片美丽的桃花林,竟是一个人都没有。
忽然,桃花林中传来一声惊呼,姬如收回思绪,与隐离一起往里面走去,林中的地上,一个粉衣少女正坐在地上,手边是打翻的竹篮,散了一地的花瓣,脸色有几分苍白,面上的表情是痛苦的。
“姑娘,你怎么了?”
少女抬头,看到姬如,吃了一惊,如此绝色的容颜,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亭亭玉立的身影,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正看着自己,流露出一丝关怀,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子,竟会让她瞧着好似见了太阳一样。
“我……我脚扭到了。”少女涨红着一张脸,最后憋出了这么一句。
少女脸上如火烧一样,染开了一朵红晕,衬得她肌肤更加的白皙,一双盈盈大眼此刻正布满了尴尬,额头涔涔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