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徐来,带着淡淡花香。春日清晨的暖阳,透过窗棂洒进屋里,一室的暖意。
时序春日,到处都是勃勃生机,梅庄中的佃农们都早早下地,嘴里还哼着梅庄主子得闲敲羯鼓时常敲的曲调。如今梅庄的小主子已经中了进士,被封为凤阁舍人,很快还要尚公主为妻呢。
梅庄的佃农向来都十分喜欢这个小主子,如今听说他有出息,并且还能尚公主为妻,那是高兴得走路都带风。
平民百姓,只觉得能尚公主为妻便是皇恩浩荡,又哪能理解真正的高门大户甚至将尚公主避若蛇蝎。
梅庄的百~万#^^小!说里,两个男子正在对弈。一人双鬓斑白,已过不惑之年,一人黑发如缎,真是意气风发未过弱冠的年纪。
时日匆匆,竟然已经到了三月份,四月份便是要尚公主的时候了。到那时候,他或许就不在梅庄里了吧?也不一定,若是公主愿意,他也是可以回来梅庄住的,等公主要召见他的时候,他再去公主府也并无不可。
在宋世钊的请轻咳声中,有些晃神的宋璟连忙收回了思绪,将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的黑子落下。
“你的棋艺又比从前精湛了许多,别忘了当年可是叔父亲自教你下的棋,当徒弟的可不能这么快就打败师父啊。”
宋璟闻言,微微一笑,“璟跟叔父比起来,还差得远呢。”
宋世钊笑着抬目望了宋璟一眼,“不必自谦,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叔父只会为此而高兴。”
宋璟没有吱声,手中把玩着两粒白子,眼睛却盯着窗外的百年古树。
宋世钊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笑道:“参天老树,百年历风雨,方顶天立地。叔父希望你不论身在何处,最后都能像这颗柏树一般,顶天立地,不畏风雨。”
宋氏那点家底搁在长安是不够看,可要是搁在并州,可是高门大族。宋氏只是宋璟家中这一支香火单薄,其余的旁支都好得很,宋世钊也有好几个儿子,只是他一直顾念昔日宋璟祖父待他如同亲生子,因此在宋璟的祖父去世后,在宋璟身上花的心血竟然比自家的儿子还要多些。
宋璟:“叔父放心,璟定会铭记您今日所言。”
宋世钊对宋璟向来十分放心,他看着这孩子从摇摇晃晃学走路到如今足以顶门立户,他的品德操行,宋世钊都从不忧心,他如今唯一忧心的,是宋璟即将要尚公主为妻。
宋世钊:“尚公主虽然是皇恩浩荡,可并非一定便是好事,你心中到底是如何想法?”
宋璟闻言,垂眸淡笑,语气波澜不兴,“叔父以为,璟能有何想法?“
宋世钊一愣。
宋璟目光收了回来,十分坦荡地看向宋世钊,同时也将叔父脸上掩盖不住的忧心收入眼底。
“叔父放心,尚公主之事并非是你我所能做主,我既然尚了公主为妻,该守的规矩该尽的本分,一样都不会少。”
宋世钊闻言,叹息着说道:“旁人都以为当了驸马便是风光无限,可我却担心你心中不快。永昌公主受尽爱,你那臭脾气有时候也该收一收,别将人家公主气着了。要晓得,你所代表的,并非是仅仅你一人。”
“璟明白。”
宋世钊目光沉沉地看向端坐在他对面的宋璟,宋璟从小就是这般,站如松坐如钟,腰板挺得笔直笔直的。
常言有道,过刚易折。
这些年来,他不断培养这个孩子。宋璟是五岁正式启蒙,可三岁便能对道德经朗朗上口,后来他担心宋璟光顾着读书变成书呆子,那么他便太对不起列祖列宗了,于是找了个善羯鼓的人,宋璟大概是个无论学什么东西都能沉得下心的人,这些年来,不论读书玩乐,旁人不教则已,一教就没有他学不会的。包括如何迂回地跟人打交道,这种事情,宋璟十分不屑,他很有可能客客气气地跟旁人说着话而心里却直翻白眼。
宋世钊对宋璟很满意,并且一直都很放心。直到……圣人赐婚,让他和永昌公主在今年开春后的四月于长安县衙举行婚礼。
宋世钊觉得尚公主不论对宋璟还是对宋氏,都是一个噩耗。
世人都以为是宋家祖坟冒了青烟,才能让宋璟有此殊荣,可却不知并非人人都想当皇帝的女婿。
宋璟对待家人十分和蔼可亲,对待外人只要没有触碰到他的逆鳞,稍嫌冷清可也礼数周到,然而他的内里还是一根棒槌,嘴上什么都不说,心中指不定刻薄着呢。宋世钊不知道永昌公主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民间传言肯定都是在夸永昌公主的,并不可信。
宋璟向来心高气傲,如今尚了永昌公主为妻,天晓得这两个年轻人到底会折腾成什么模样。
公主不是宋世钊的担心范围,他比较担心自己的侄子,到时候会不会被永昌公主折腾得不痛快。
宋璟似乎是看穿了宋世钊的顾虑,抬头,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宋璟在外人面前露出的笑容,向来都是恰到好处的笑,礼貌中又带着几分疏离冷清,可他在家人面前露出的笑容,确实真心实意地笑,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冷清尽数散去,似乎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暖意,甚至还带着几分孩子气。
宋璟的眼眸也微微弯了起来,与宋世钊说道:“叔父放心,璟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不会与永昌公主闹出什么事情来“
其实几年前的小明月宋璟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唯一的印象是她一身男装与兄长一同去寺庙上香时,他巧遇她时心里头的第一个感觉:世上怎会有长得如此漂亮的男孩?后来看她言行,方知她是女孩。即便是女孩,他当时也觉得小明月是个淘气又不失可爱的女孩。后来便是去年在周府上遇见她的那次,好几次的接触,他觉得永昌公主真的说不上温柔贤淑,但有些随心所欲倒是真的。
可这些事情,也并不能说明些什么。
总归自幼就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宋璟觉得永昌公主有多难伺候都无所谓,反正到时候她的公主府里都是圣人与皇后殿下拨给她的侍女。
公主府那么大,所有的人和事都供永昌公主支配,包括……他。
宋璟轻轻吁出一口气,跟叔父说道:“叔父莫要多虑,我虽未曾与永昌公主私下相处,但听临川公主第四子周季童说起她时,都说她虽然有些任性,可也是明白道理的人。”
宋世钊闻言,轻叹一声,“希望如此啊。”
宋璟笑了笑,手中黑子落在棋盘上,笑着与叔父说道:“叔父,璟这一步,下得如何?”
宋世钊目光落在了棋盘上,先是一怔,随即沉声笑了起来。
“叔父愿你仕途已能如你棋路这般,稳打稳扎,却有出奇制胜之法,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
调露元年四月,李宸十五岁。
这年四月,是李宸和宋璟的婚期。
永昌公主大婚,婚礼的礼堂设在长安县衙举行。公主的婚车会在黄昏之后从大明宫兴安门出去,一直到长安县衙。两年前太平大婚的时候,因为傍晚入黑之后没有光亮,因此从兴安门一路到万年县衙的路上都点了火把,火把将路边的槐树都烤干了。到了李宸大婚的时候,选定的婚期是个将近十五的好日子,只要白天前期晴朗,晚上便是月光皎洁,足以照明大地,只要稍加火把照明即可。
婚礼是在晚上举行,白天的时候李宸基本是待在凤阳阁里。因为是永昌公主大婚,因此平时与李宸来往得较多的县主贵女和太平都进了宫里,在凤阳阁陪她说话聊天,准备晚上的婚礼。此时的太平已经有了好几个月的身孕,整个人神采与从前都不同,李宸觉得太平阿姐身上简直是散发着一种温柔而又神圣的母性光辉。
因为阿姐要出降,太平是前一天就进宫来陪着李宸了,她担心李宸会紧张。
可太平进宫之后,就发现自己想错了。太平记得当时自己要出降的时候,心里既是紧张又是不安又是期待,晚上睡觉都辗转难眠,反观李宸,睡得十分安稳,平时旁人要怎么摆弄她就怎么摆弄她,摆弄完了她就跟个没事人一样,还来操心阿姐如今有了身子,吃饭香不香啊,会不会想吐啊,肚子的宝宝有没有踢阿姐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永昌,你难道就不紧张吗?”太平好气又好笑地问。
李宸正坐在铜镜前,身后站了慢慢两排的宫女,她们手里都捧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公主婚礼要穿的衣服鞋子首饰,还有各种各样的东西,反正是十分繁琐,李宸见着那一堆东西就已经无力吐槽。
李宸听到阿姐的话,眨了眨眼,说道:“紧张啊,我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太平一听就皱眉,回答得也太敷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