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李宸从东都洛阳回来之后,觉得东宫那边动辄就飘着一股药味儿。太子阿兄的身体今年好似又差了许多,有时候看他咳嗽得十分厉害,似乎能将肺咳出来。
李宸看着摆在眼前的物件,琢磨着带什么东西去东宫给太子阿兄。
这时,太平带着一群浩浩荡荡的宫女过来,她看见李宸似乎十分纠结,问道:“阿妹,你在做什么?”
李宸回头看了太平一眼,弯着大眼睛,“太子阿兄生病了,我在想给太子阿兄带点什么东西。”
太平做了个手势,一群宫女就训练有素地在外面分两排站好,她踏进去,看着李宸摆出来的东西。有藩国进宫进来的稀罕物品,也有大唐各地的一些干货特产,吃的用的玩的,应有尽有。
她们的父亲李治是个真心实意提倡节俭的人,可他对子女尤其是小女儿,却并不要求。只要合乎规定,能赏她的都赏她,能给她的也都给她。李宸觉得在自己名下的东西已经多得不成样,库房都快要堆满了。可能她从前不曾有过这样奢华的时候,导致她现在看到好东西,就秉承着不要白不要的原因,大把大把地往库房里堆。
太平走过去,看着那些东西,说道:“太子阿兄什么都不缺,你就别费心思了。”
李宸扭头瞅了太平一眼,不吭声,继续选。
太平又说:“陆寺丞不是将不羡园的茶叶弄了一些茶饼给你玩吗?太子阿兄在东宫养病,反正也是闲着没事,不如你带一些茶饼,我们去东宫陪他煮茶?”
李宸眨了眨眼,觉得这个可以有,于是笑眯眯地点头,招来刘馨,让她去带一个上好的茶饼和一套煮茶的工具来。
煮茶这玩意儿,她还没怎么玩过,在不羡园的时候,看过来自南方的师傅示范过怎么煮,不过这时候茶道还没开始流行,煮茶也是煮得十分粗糙。
不过俗话也有说,上有所好,下必趋之。
如今圣人与皇后殿下所出的永昌公主似乎颇爱茶道,圣人还将长安东南面好大一片地方赐给了永昌公主,并为其命名不羡园。听说不羡园中中了漫山遍野的茶树,还有从南方而来专门种植茶树的人才,如今皇子公主们除了冬天时常去骊山玩之外,其他时候都爱往不羡园跑。去年的时候天灾,茶树长得不好,可今年开春细雨润泽大地,茶树吐新蕊,春天采茶之时,不羡园周边村庄里的人都被招募去采茶。
长安城的达官贵人们也开始对茶叶这种新事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虽然茶道才开始在达官贵人的圈子里流行,各方面都并不成熟,但至少,在长安城里,已经是有茶可喝,而且这些茶勉强也能算是有茶味了。
李宸和太平两人坐在炕上,看着刘馨指挥着宫女准备茶具和茶饼。
太平神秘兮兮地朝李宸勾了勾手指,“阿妹,跟你说个事儿?”
李宸把耳朵凑过去,“什么事?”
太平见状,嘻嘻一笑,在她耳旁轻声说道:“贺兰敏之要倒霉了!”
李宸一怔,贺兰敏之要倒霉?当初因为魏国夫人的死,母亲和贺兰敏之其实是并不亲近的。但母亲心中有野心有欲|望,想要培养自己的势力,她在武家的兄弟,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以及两个比较亲的堂哥都被她弄死了,子女都被流放到岭南去。眼下要培养自己的势力,想来想去也大概只有姐姐韩国夫人的儿子贺兰敏之,因此也并未多计较当日贺兰敏之怀疑她毒杀魏国夫人的事情。毕竟,在利害关系面前,那些并不算是十分严重的个人恩怨都可以放一放。
至少,李宸觉得母亲是这么想的,因此才会让贺兰敏之继承着周国公的爵位,想着要培养贺兰敏之的。
可如今贺兰敏之要倒霉了,是怎么回事儿?
太平冷哼了一声,说道:“我看他不顺眼许久了,可外祖母和母亲之前一直都在袒护他,如今可算是等到他倒霉的时候了。”
李宸附和点头,“嗯,活该他倒霉。”
不止太平看贺兰敏之不顺眼很久了,李宸也看他不顺眼很久了。李宸看贺兰敏之不顺眼,倒不是因为他是魏国夫人的哥哥,更不是因为他是外祖母的小,李宸看他不顺眼,是因为觉得贺兰敏之实在不是个东西。
贺兰敏之因为妹妹魏国夫人的死,心中记恨武则天,可他又不敢跟武则天斗,便净是想些歪门邪道的事情来恶心人。
一年前,太子李弘已经到了要纳妃的年纪,那时候武则天本来是为李弘挑了个妃子,这个妃子姓杨,是如今有名的五姓女,出身高贵,长得花容月貌又能歌善舞,武则天觉得这个杨氏与太子李弘成婚,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当时连婚期都选好了。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贺兰敏之这混账东西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总之他诱|奸了杨氏。完事之后,他还特别进宫来,与武则天说:“姨母啊,您为太子选的那个杨氏,长得美则美矣,可她并不心悦太子,她心悦于某,已经与某私定终身、以身相许了!”
当时是将武则天气得差点掀桌,想要修理他,那可不行,她母亲荣国夫人还挡在贺兰敏之前头呢。
荣国夫人苦口婆心劝道:“皇后殿下何必与小儿置气,那杨氏尚未成婚便有失妇德,若是真与太子成婚那才是真真不妥。且说了,皇后殿下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您的几个兄长都已不在,他们的孩子都被流放到岭南,即便是你将他们从岭南召回,可他们与你的亲疏也不比敏之。敏之此事虽然荒唐,可也在尚未酿成大错前坦白,他的母亲与你也都是我的孩子,无论如何,你用他总比用你那些堂兄的孩子们强。”
武则天虽然心中大怒,但荣国夫人这么说,她也不好与母亲硬着来,想来想去,也只能这么做。
于是,憋着一肚子火的武则天只好赶紧将婚礼取消,可这事到底是不光彩,每每想起来都跟吃了苍蝇一般的恶心。
贺兰敏之诱|奸杨氏的事情完了,也就算了,可是后来太平去周国公府看望外祖母的时候,贺兰敏之竟然在周国公府强|奸太平的侍女。
孰可忍,孰不可忍?
打狗都要看主人,贺兰敏之仗着荣国夫人庇护,连李弘和太平都不放在眼里。
李宸对外祖母并没什么特别的感情,觉得外祖母的话简直就是荒谬。同出一母就是更亲厚了么?当初韩国夫人但凡是念及一点点她与武则天是同一个母亲的份上,都不会爬上李治的。她自己先往自家妹妹武则天心里添完堵,就病逝了,然后就轮到她女儿魏国夫人来给武则天添堵,好不容易魏国夫人也去南海拜观音了,最后还要来一个贺兰敏之。
李宸觉得母亲上辈子一定是欠了韩国夫人很多钱,所以这辈子韩国夫人以及她的子女都跑来跟母亲讨债。
贺兰敏之在荣国夫人去世之后,依然不懂得接着尾巴做人的这个道理,他在周国公府作乐,招妓饮酒,飞鹰走狗无所不好,恰好武则天此时正在为太子的事情而烦恼。
太子为两个姐姐求情,希望母亲能早日为两个老姐姐觅得如意郎君的事情,已经传开了。朝野上下无不夸奖太子殿下心怀仁爱,是大唐之福。
在武则天看来,太子仁爱是好事,可太子不能与她站在同一阵线并不是什么好事。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的事情既然已经提出来,当务之急当然是为她们找好归属不能落人口实。于是武则天立即为两位公主物色了驸马,并让人着手安排两位公主的婚礼事宜。她心中还琢磨着等两位公主举行完婚礼自后,便将两位驸马升为刺史。
可是这些事情,只能是作为补救措施。她补救得再好,在有心人眼里看来依然是她对萧淑心怀怨恨,因此故意耽误了两位公主,而太子在上疏提出两位姐姐的终身大事时,在旁人看来便是仁爱之举了。
如今李治的身体每况愈下,已经开始逐渐将政事移交给太子李弘,东宫的一批官员在朝中已经悄然成势,这对她而言,是一个威胁。
武则天感觉到东宫的威胁之时,又听到贺兰敏之的荒唐事,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就贺兰敏之这样的货色,要他何用?她即便是对贺兰敏之既往不咎,他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干脆把他整死将武家的几个侄儿从岭南召回得了。
无论亲疏,总是姓武。
她赐予他们荣华富贵,莫非还不足以让他们对她感激涕零?
总好过贺兰敏之这白眼狼,既不成器还养不熟。
武则天主意既定,就立即行动,她与李治一二三四五六七地将贺兰敏之的罪行数落了一番,条条都够贺兰敏之受的。然而李治还是念及韩国夫人和魏国夫人,便与武则天说道:“媚娘,他总归是韩国夫人的儿子,又继承了周国公的爵位,即便荒唐,也过去了。那些事情你过去不追究,如今重提,是为何?”
武则天早料到李治会有此举,便凄然说道:“所谓家丑不外扬,但如今母亲已经去世,妾也不瞒主上,贺兰敏之德行败坏,他竟与我的母亲私通。”
李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