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殿下对薛都尉十分满意,不过觉得薛都尉家中两位兄长的妻子出身不好,想要让薛都尉的兄长休妻再娶。”一个穿着玄色男装的女侍立在凤阳阁的院子之中,姿态恭敬地向坐在案桌前煮茶的少女汇报事情。
少女不是旁人,正是当今圣人和皇后殿下最爱的小女儿永昌公主,而那名做男装打扮的侍女,则是舒芷。
李宸听到舒芷的话,手中动作一顿,将茶具放下,“我母亲想让薛都尉的两位兄长休妻?”
舒芷点头。
这事情大伙儿都晓得,太平公主将要出降,圣人和皇后殿下对她的亲事是慎之又慎,千挑万选,终于选好了薛绍。薛绍这个人大家都十分明白,小郎君长得俊俏,性情又好,自幼在宫中长大,品行没得说,跟太平公主的感情也没得说。皇后殿下对薛都尉很满意,可对他的两位阿嫂却并不满意。
用皇后殿下的说法是,我的女儿是大唐的公主,天生贵胄,怎么能和两个村妇当妯娌?
听说幸好上官才人在旁劝阻,说薛都尉的两位阿嫂其中一位萧氏,祖上曾有与皇家联姻的,不算平民,又说房氏在当地也是望族之类的。
李宸听得十分无语,在这个十分看重出身的年代,母亲若是看重太平的夫家也就算了。就夫家的出身而言,薛绍并没什么好挑剔的,母亲是城阳公主是父亲的嫡亲妹妹,父亲虽然后来被贬往房州当刺史,可官也不小了,更何况之前也是在宫中御林军担任将军之位。
可如今竟然计较起另外两个表嫂的出身,那便是十分说不过去了。
李宸觉得母亲真的是个充满了矛盾的人,她一方面强悍得好似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得了她,一方面却让人感觉有些自卑。母亲的武氏,不过是个小姓,既不是名门也不是望族,她不照样母仪天下?母仪天下后的母亲,先是修改姓氏排名,接着便是找着法子给已经归西的武家祖先封号,封这个封那个,为的就是提高武家的影响力。
其实这也没什么,这是一个看重出身的年代,母亲当年因为出身的故,在当皇后的路上吃足了苦头,如今看中出身,也十分能理解。
可太平是天之骄女,天生贵胄,她嫁的丈夫,也出身高贵,不就已经足够了么。
别人家的兄弟,别人家的媳妇,人家乐意喜欢她们那样的出身,母亲何苦又要干涉?阿姐尚未出嫁母亲便要人家兄弟休妻,以后薛绍和两位兄长的感情能融洽吗?
李宸觉得如今母亲的想法,她是不懂。
不懂母亲在想什么的李宸,跑到了东宫去找太子妃房氏聊天了。
舒芷提醒说道:“从前皇后殿下与孝敬皇帝政见虽有不和,但表面感情融洽,前太子妃裴氏也甚得皇后殿下的欢心。可如今皇后殿下公然送了《孝子传》给太子殿下,其用意不言而喻。公主是否莫要频繁与东宫来往?”
李宸想了想,与舒芷说道:“你言之有理。可我自小便是与如今的太子殿下感情最好,忽然疏远,不止寒了二兄的心,还会让父亲难过。再说了,当日父亲当上太子时,他的两位兄长贬为庶人,送离长安,父亲尚且亲自送行,回来后还向阿翁请求给两位兄长添衣食,阿翁也十分动容。”
她本可以不用和舒芷多说些什么,但舒芷和舒晔都是父亲拨给她的侍卫,这几年来一直忠心耿耿,做事周到。到了如今这份上,李宸也希望身边能有个人可以全盘信任,因此很多事情也不瞒着舒芷,有时候也会跟她解释一些事情。杨枝和甘露并没什么不好,但她们生活在宫廷內苑,是见惯了勾心斗角,也知道宫廷之中处处险情。可眼界终究是比不上舒芷。
舒芷闻言,也便没有再说什么。这位小公主做事情向来都十分有主张,她只要提醒过就已经足够了。
李宸不担心母亲会对她有什么想法,骨肉天性,她不过是一个从小就被父母爱兄长爱护的小妹妹,只会希望家人感情和和睦睦。她一直以来敢对母亲任性撒娇,都是仗着母亲要的是权力,因此她针对的只会是储君之位上的儿子,而非女儿。若是她为了讨好母亲而与兄长疏远,母亲或许会高兴,也或许会因此而对她察觉些什么。
李宸很明白母亲的性情,母亲杀伐果断,对敌人毫不手软,可是她一生都欣赏那种立场分明、个性耿直的人。那些十分懂得讨好她的人,她也喜欢,讨好就意味着为她所用,可是那些人她要丢弃的时候,也是十分干脆的。
因此,李宸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
李宸去东宫,太平自然也一起。
房氏嫁给李贤之后,一直无所出,因此便过继了张良娣所生的儿子李守礼。
李宸和太平在和房氏闲话家常的时候,李守礼也在旁边玩耍,这个小家伙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对李宸情有独钟,两岁多的小毛孩就喜欢追着李宸姑姑跑,小小的人儿站在李宸跟前,仰着小脑袋,眨巴着眼睛看李宸,姑姑长姑姑短的。
李宸实在是没辙,于是大发慈悲分一只手指给他牵着,“乖乖坐着,不然我将你丢出去。”
李守礼也不知道听懂没有,十分满足地牵着李宸的手指,呵呵笑着,嘴角还挂着哈喇子。
李宸:“……”
房氏和太平看到李宸无语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房氏正说起太平日后的婚礼,“听说皇后殿下想让你和英王同一天举行婚礼。”
李宸闻言,十分机灵地看向房氏。
房氏:“同一天里,既是皇子英王的婚礼,又是太平公主的婚礼,长安城中的老百姓都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不知道那会是怎样的一番胜景。”
太平闻言,少女靓丽的脸上泛着红晕,恰似一朵朝阳中的牡丹一般。
李宸说:“阿姐和三兄同时举行婚礼,长安城中自然是火树银花不夜天,阿姐的驸马定了是薛绍表兄,可三兄的王妃还没定呢,来得及吗?”
不论是亲王娶妻还是公主出降,婚礼繁琐得能写上十页纸,三兄的王妃还没定,怎么筹办婚礼?
太平侧头瞅了李宸一眼,“谁说还没定,母亲说有谱了。”
李宸:“……我怎么不晓得?”
太平:“我适才去清宁宫给母亲送东西,她恰好在看哪户人家的小娘子能与三兄匹配,后来我听到婉儿与她说,韦氏乃高门之女,素有才名,可以列入考虑。除了韦氏之外,还有一个我们都认识的,那便是李敬业的堂妹李妍君,她的祖父是李绩,几朝功臣,父亲李思文这些年为官颇有建树,母亲对李思文也颇为倚重。”
“韦氏高门之女?”李宸瞪大了眼睛。
太平点头。
李宸:“这个小娘子到底是怎样的人?”
太平:“我也没见过,听闻韦氏是高门望族,十分有影响力。”
房氏笑着说道:“韦氏的家主韦玄贞,在长安城中为官,势力不大,但胜在家中有底蕴,听说他的几个女儿才色皆备,前去说亲的人都排起长队来了。”
李宸一听,觉得不离十。也不管日后母亲会如何,二兄又会如何,当务之急,等她先将韦氏这个隐藏的后患一把解决了再说。
“阿姐,我们还没见过这个韦家的小娘子呢。”
太平侧头,笑眯眯地问道:“怎么?你又想邀请人去不羡园玩?”没办法,这些年来,自家阿妹用的招数来来回回就是这一招,太平想装作不知道都不行。
李宸一点也不害臊,也不觉得自己的这一招老掉牙了,她理直气壮地说:“有什么不可以?阿娘如今也是在韦家的小娘子和李妍君之间选择,我们都晓得李妍君是怎样的,但可不晓得韦氏是怎样的,万一她像当年的安阳一样岂不是很糟糕?”
还不等太平说话,李宸又幽幽地补了一句:“还是阿姐你想再多一个被饿死的英王妃。”
太平:“……”
房氏被李宸的话弄得有些汗颜,当年所谓英王妃赵氏对武则天言辞不恭,房氏是知情的。说穿了,不过就是赵氏和常乐公主气焰太高,做事情高调张扬,是常乐公主将皇后殿下得罪狠了,而她的女儿赵氏成了天家的媳妇之后,也不懂得收敛。皇后殿下早有心思要收拾她们,只是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时机而已。
房氏笑着与李宸说道:“永昌大可放心,我听说韦氏一门向来家教甚严,对女儿的教导向来都以女则来要求的。”
李宸歪着脑袋,说道:“可我们谁都没见过这位韦娘子啊,谁晓得外头说的是真是假?”
总之,她就是无论如何都要见上韦氏一面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