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宸觉得在后世一提起唐代,就会想起盛世,她也不例外。【最新章节阅读.】可自从她成为公主之后,发现她想象中的唐代盛世并未来临。她的阿翁太宗在世时,英明神武,传下了贞观之治。李宸问过父亲阿翁贞观年间的一些事,贞观之治,政治昌明,官员廉洁,也国泰民安,最突出的是政治作风上的成就,尤其是由房玄龄亲自主持的精简中央官员的举措,即使是李宸这个后世之人,看了也佩服不已。
后来到了父亲在位的时候,天灾**,还没缓过来劲儿,又来一场□□。总之百姓的生活怎样,全靠老天爷心情,它一个不高兴,东破一个窟窿,西漏一个缝,朝廷每天就忙得团团转去救灾,百姓就得倒霉。
李宸想从前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父亲是个充满了人文关怀的帝皇,因为父亲自己很节俭,并且三天两头便免了哪些州的徭役,有时候一年,有时候两年。宋璟也说,关中平原虽然是富庶之地,可从隋唐时起各种战争已经消耗了太多,尚未恢复,长安人口比从前都不知道多了多少,可水路不通,运粮到长安也有难度,因此每到□□,长安的压力就显得尤其紧迫。
李宸靠在宋璟的怀里,轻声问道:“广平,你说大唐盛世何日能现?”
宋璟嘴角的笑容微微一凝,随即说道:“放心,在你有生之年,定能看到盛世降临。”
李宸抬头,看向他,“真的?”
宋璟微微颔首,“真的。”
宋璟抱着李宸,心里也在想盛世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到来,太后当政之时,怕且盛世是无法来临,如今大唐元气大伤,太后为了排除异己,手段百出,如今的朝堂不说有从前的贞观遗风,即便是先帝在世时的清明也已经尽失。
要盛世来临,必须君明臣贤,并非是说太后能力不足,而是如今朝堂之上,人人自危。尤其是在扬州叛乱之后,太后启用周兴来俊臣等人,这些人出身不高,完全视国家律法与无物,裴炎之案、扬州叛乱之事,牵扯了不知多少朝廷中的忠义之士搭上了性命。长期以往,即便太后个人能翻天覆地,也无法让盛世来临。更别说如今边疆诸国对大唐国土虎视眈眈,而当今太后,在边境诸事的处理上,也不如先帝有远见,当今圣人又徒有虚名,并无实权。
十年之内,大唐四境能国泰民安已经是十分不错了。至于盛世,或许便是下一个新皇的事情了。
宋璟想到这些事情,竟也不觉得灰心失望。他心中总是莫名地有种信念:他和李宸都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有生之年,他们总会看到盛世的到来。
宋璟回来长安主持大局,李宸没事干就往太平公主府跑,去看看阿姐,再看看阿姐的孩子们。看完阿姐和外甥们,自然就轮到灵隐寺的悟云大师了。
大师这些年大概是在长安待得有些安逸了,越发的像是佛祖跟前的白莲花。见到明月郎君带着舒芷舒晔一行人到灵隐寺,亲自出来迎接。
李宸摆了摆手,随即到了悟云大师的院子里对弈。
对弈不过是掩人耳目,李宸这些年来动用父亲留给她的暗卫和灵隐寺也做了不少事情,当初莫子英投靠她时,开出的条件便是要益州都督的人头。官方的人要取证许多时候层层上递,未免有些错漏,又难免有人包庇。李宸干脆让手下的暗卫和灵隐寺两方面的渠道去收集了一些证据,那益州都督暗中贪赃枉法,竟与益州一个从良的土匪头头有勾结,当初莫子英家人被惨杀,竟是因为那土匪头看上了莫子英的姐姐,而莫子英的姐姐不愿意,那土匪头便本性毕露,当天晚上去将莫家的人杀光了。在益州都督的包庇之下,莫家被灭门的惨案居然也在当地被压了下路去。
后来灵隐寺和暗卫两边收集了不少益州都督徇私枉法的证据,一把由李宸交给宋璟,宋璟便趁机将益州都督办了,连带着也清洗了益州地区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
李宸从前跟宋璟说,朝廷诸事她是无法插手,可旁门左道总是懂得一些的,因此宋璟在弹劾奸臣时缺些什么东西,也十分不客气地跟公主说了他的难处,但凡是李宸能做的,都替他做得漂漂亮亮。
公主不能在朝廷里翻云覆雨,于是干脆就关注一下民间还有边疆武将的动向。李敬业自从得了太子李贤的亲笔书信之后,如今是乖得跟只被摸顺了毛的大猫一样,指东不打西,他虽然不得太后欢心,可至少也没有碍着太后的眼,让公主十分省心。
悟云大师跟公主说,白马寺的主持薛怀义如今正在为太后制造各种神话,无非就是说太后如今是真命天子之类的这些话,还说当年杨夫人还没怀武则天的时候,曾经去利州的一个龙潭游玩,不小心睡着了,梦到一条金龙与她嬉戏,回去之后就怀孕了,生下了武则天。
悟云大师数着手中的佛珠,“佛教兴起,全赖太后信奉,薛怀义如今身为白马寺主持,又频繁出入宫中,如今他以白马寺主持之尊,让白马寺的僧人为太后增添了这么一段身世,怕且很快便会有下一步的行动了。毕竟,年初薛怀义才将一部《大云经》注释得浅明易懂,让手下的僧人出去布道之时交给百姓传阅。”
关于这事情,李宸和宋璟早就心里有数。
《大云经》里说的是天女净光的故事,是支持女子执政的佛教典故。如今天下,儒道释三家并存,儒家反对女人执政,李唐自封是道教的后人,武则天没辙,只能利用佛教。
李宸:“大师你瞧如今天下大势,即便是我有灵隐寺和墨家的帮助,可与我母亲拥有的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母亲拥有的,是可以摧毁一个国家的权力和军队,而我,顶多只能是使一些旁门左道,偶尔看那些酷吏十分讨厌,便让暗卫筹划着将他们解决了,可到底是见不得光的,于整个朝廷的局势而言不过杯水车薪。
悟云看向公主。
李宸:“大师这些年来四处奔走做了许多事情,可我至今毫无建树,你可曾对我失望?”
悟云大师双手合十,“和尚只论苍生疾苦,不论个人功过。”但到底心中意难平。悟云大师曾经以为李宸费尽心思保住了李贤,又为得到墨家的情报网而奔走,后续便会有所动作,谁知从扬州回了洛阳的公主,手中握着已经不算少的资本,愣是什么动作都没有。
悟云大师与信徒谈经论道时会说出家人四大皆空,可他到底只是个假和尚,也曾经期望着跟随李宸,可得见大唐盛世。
如今朝堂风起云涌,太后处处制造祥瑞神话,显然已经不满足于如今的位置,想要等上帝座。公主身为帝国公主,先帝江山眼看就要易主,竟也无动于衷。
悟云大师嘴上不说,心中还是觉得失望。
公主似乎是明白大师的心思,笑瞥了大师一眼,说道:“大师,我母亲如今精力再好,也比我父亲年长四岁,说起来,我父亲驾崩已经四年多了。”
悟云大师听到公主的话,不由得有些汗颜。
公主的话真是在直白也没有,她的大概意思是太后如今再能折腾,也活不会太久,毕竟先帝也不算是英年早逝,而太后又年长先帝好几年,大概也不会折腾多少年。
李宸见悟云大师颇为无语的模样,笑着在棋盘上落下一个黑子,十分轻描淡写,“大师,如今不过只是开始,我们不需要做什么,只要静观其变就好了。”
真要做些什么,大概要等母亲这波动作过去之后,才好谋划。可李宸原本就没打算在母亲这锋芒正盛的时候做些什么,从母亲等上皇位到她不得不考虑接班人,大概还要好几年。
李宸眼下是不怎么想要折腾,可她不想折腾,偏偏是有事情要来找上她。宋璟在长安主持大局,忙的不可开交,公主去灵隐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不用驸马陪着了。没有驸马陪同的公主在回公主府的路上,遇见了从洛阳到来长安的周兴。
周兴何许人也?
周兴与来俊臣等人闻名天下,人人都晓得他们是奸诈小人,陷害忠良,可却偏偏十分得太后的欢心。凡是经他们主审的“犯人”,从来就没有不认罪的。为何?因为周兴等人为了严刑逼供,竟发明了所谓的十大酷刑。
李宸这些小人得志的酷吏向来没有好感,母亲每次要处理见不得人的事情时,都会派这些酷吏出来。譬如当年想要试探李贤是否真疯,要杀其灭口时,派的也是酷吏丘神绩前去巴州。
真是蛇鼠一窝,这周兴到长安来是又要陷害哪个大臣?
李宸眉头微蹙,跟守在轿子外的舒晔说道:“周兴是个什么东西,我不认识,让他滚一边去。”
舒晔还没将公主的话原封不动地传过去,大概是前方的周兴已经十分不耐,他直接掀起了帘子,说道:“前方何人?朝廷命官要前去办案,竟敢阻挡?还不赶紧避让!”他一路从洛阳而来,是一身常服的打扮。
舒晔墨眉微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公主的声音从轿子里传出来,“好大的口气,我避让了你受得起吗?”
周兴小吏出身,还没被武则天重用的时候,时常被人瞧不起,就算是如今被武则天重用了,依旧是被人看不起,只是他为人卑鄙奸诈,手段狠辣,一般人都不敢招惹他。他最受不得旁人用这么轻蔑的口气与他说话,此时一听李宸的话,火冒三丈。
舒晔对自家公主的性子知之甚详,此刻最好的选择是当个合格的背景。
周兴:“呵,你可知我是何人?”
李宸帘子也不掀,在轿子里头坐得十分自由散漫,说出来的话噎死人不偿命:“听说你叫周兴,可我适才也说了,周兴是个什么东西我不认识。”
周兴憋着一口气,咬牙说道:“……我乃尚书左丞,得了兵部尚书信件,怀疑长安城中匿有昔日扬州叛乱的余孽,特来查清此事。耽误了此事,你便是罪魁祸首。”
长安此时地震过后不久,两道旁百废待兴,还有不少去领朝廷发放粮食的百姓走动。而且其中有许多人,虽然不识得周兴此人,看却是听说过他的,一听到周兴,便将其恨得咬牙切齿的。此时见到有人与周兴正面对上,心中既为对方的胆量喝彩,又忍不住为她捏了一把汗。
谁知此时轿中的人越发地胆大包天,冷笑一声:“兵部尚书武三思怀疑长安有叛乱余孽这等大事不上报朝廷,竟然擅自传令给你,他有何居心?”
周兴一听对方的语气,直觉不对。
李宸近来生活十分平静,原本觉得没什么,可如今见到周兴,顿时觉得近来日子太乏味儿了,好不容易有个不怕死的撞上来,感觉人都变得精神抖擞。
公主依然是坐在轿内,语气十分笃定地说道:“武三思身为兵部尚书,做事情不可能这么没分寸,你好大的胆子,不止冒充朝廷命官,还要诬陷朝廷命官!”
从来都是诬陷别人的周兴被人不分青红皂白诬陷了一顿,差点没吐血。
李宸吩咐舒晔,“这人居心叵测,胆敢冒充朝廷命官,给我拿下。”
周兴来不及想这人为何这么胆大包天,当即大怒:“你敢?!”
舒晔看向他,露出一个笑容,然后手一挥,几个充当轿夫的暗卫便上前将周兴拿了下来,至于周兴的那些虾兵蟹将,不是舒晔要吹,真是随便一个暗卫就能干翻一打的。暗卫十分干净利落地将周兴拿下,并且在他张嘴试图说话的时候,塞了一块破木头进他的嘴里。
然后……世界还没来得及吵闹就安静了下来。
围观的百姓猝不及防地看了一场大戏,呆若木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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