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锦的预产期是在九月,如今都已经七月了,肚子越来越大,行动难眠迟缓,且越到后期人的心情也会变得越发的急躁。姒锦瞧着坐在灯下一脸乌黑的萧祁,这会儿也没什么心情去哄他,她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
最近太后那边动作频频,外头乔家风雨飘摇,宫里乔灵夷虎视眈眈。再加上还有贵妃扶持苏蕊,更不要说还有李王两家之女充入后宫,现在冷静下来,姒锦才发现她的位置其实很危险,就在一个边缘上,不管谁伸手推一把,她都有可能跌入深渊中。
要么,姒锦跟萧祁狠狠的捆在一起,要么借此机会让自己沉寂下来。萧祁已经答应她孩子由她自己抚养,既然这样说了,他就会一定做到的。所以,姒锦在纠结自己是要跟别人继续争宠,还是选择一开始生儿子做太后的目标呢?
如果选择后者,现在急流勇退,示弱与人,然后退至一隅,静待时机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当然,前提是她得先生个儿子出来。宫里形势如此混乱,萧祁又对那朵可爱花感情不一般,姒锦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办法去做一个冷静的宫妃了。
她想要的萧祁给不起,所以自己干什么为难自己也为难他。只要她父兄在前朝依旧得力,她在后宫就不会很难过。再加上她要是真的狠下心来算计别人,谁输谁赢还未可知。说到底,她心里总是不能如古人把人命当草芥,所以下手害人她真的没有办法主动去做。但是积极防御,她还是可以的。
以前有萧祁,以后大约她得靠自己了。
姒锦挺着肚子靠在软枕上,想着想着,居然就这样么睡了过去。
等到萧祁回过头来,想要跟姒锦好好谈谈的时候,就对上了一张睡的喷香的脸。
弯腰将人抱起来放到屋子里床上,萧祁看着姒锦没有苏醒的迹象。再仔细看去,就看到她眼下一片乌青之色,必然是没睡好的缘故。之前给她脱鞋的时候,就发现姒锦的脚肿了很多,想到这里又掀起被子,看了看她的腿,果然也水肿。
太医说过,到了后期脚跟腿出现这种现象是很正常的事情。拿过一个枕头垫在姒锦的腿下,太医说这样会适当的舒服些。姒锦不是个爱诉苦的人,可是看到她这样辛苦为他生育子嗣,萧祁又觉得自己晚上不该使脸色。
到了半夜的时候,姒锦抽筋,整个人都难受的坐了起来,用手揉搓抽筋的地方。
“怎么了?”萧祁被似锦的声音给惊醒了,连忙也坐了起来,掀开被子就看到姒锦的腿上有一块不正常的凸起。
“腿抽筋了。”姒锦咬着牙说道,“没事儿,这很正常,一会儿就没事了,你睡吧,明儿个还要早朝呢。”
“我帮你揉揉,这样行不行?”
萧祁的大手自然要比姒锦的手有力气,力度拿捏的正好,让她舒服的喘了口气。这么一折腾,姒锦就出了一身的汗,天气热了,因为她怀孕的缘故,屋子里都不敢用冰。萧祁前两天没来过夜,都是云裳跟花容两人倒班给她扇扇子纳凉。
今晚萧祁在,姒锦虽然很想破罐子破摔的让她们进来。可是最后还是没能过了自己这一关,热得难受不说,腿脚都肿了半夜还抽筋。靠在枕头上,姒锦看着萧祁侧对着她低头认真的给她捏腿的样子真是帅爆了。不一会儿的功夫,额头上满满的汗珠顺着脸颊滴落下来,小小的纱帐里,彼此呼吸相互缠绕,这样的他,她是真的不舍得放手。
干嘛对她这样好。
萧祁一直按到腿上的不正常凸起消失后,这才微微的松了口气,拿过帕子擦擦脸,这才觉得浑身都像是湿透了般的黏腻,很是有些不舒服。想到这里,就忽然抬头看了姒锦一眼,果然就看到她汗水都打湿了鬓角,额头上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换了干净的帕子,给她擦擦脸,又扶着她躺下,抬手拿过床头小几上的羽扇。羽扇轻摇,凉风徐徐,他看着她,“睡吧。”
姒锦忙闭上了眼睛,就怕玩一会儿,就被他看到自己哭的模样。
十月怀胎,知道不易。亲眼看着姒锦的肚子一日一日的打起来,看着她挺着肚子艰难的迈动脚步在院子里溜圈。看着她往昔白希的面容上,覆上一层层淡淡的蜡黄,眼睛又落在她水肿的腿脚上,想起方才的突然出现的抽筋。
是不是他前几日没来的时候,她晚上都是一个人在帐子里揉捏抽筋的腿?热的时候,也不知道会不会叫人进来给她打扇,天气这么燥热,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好好的吃饭……
这么细细一想,萧祁才发现他居然真的好些日子没有这样巨细无遗的照顾她了。府库一案、迁丁司、骁龙卫、六部、内阁每日不知道多少事情堆上案头,后宫里自太后归来,也是事情繁多,总有皇后替他遮挡一二,但是架不住有贵妃背后拆台。还有明秀宫的一宫秀女,还有表妹……
最近分心的事情太多了,再加上跟姒锦总像是在怄气一样,心里总想想出个一二三四来。结果,一错眼的功夫,也不知道在他没看到的时候,她自己受了多少罪,也从不在他面前提一句的。
萧祁这会儿才发现,其实他错了,做什么非要想清楚一二三四来呢?
虽说现在朝堂上他还不是一言堂,但是如今大权渐渐收回,各地兵制逐渐收紧改制,等到改制过后,大域王朝的兵权再也不会分割出去。各地政务纵然世家多有把持,但是这次钦差南下就是一个信号,能不能获得成功为以后铺设道路,就看这次的各地府库清剿结果。更何况,秋收过后,绝户郡的税粮充入他的私库,作为一个逐渐有钱的皇帝,他也能任性几分了。
所以,他干什么还要跟以前一样,做什么事定都要去想别人会有什么反应?他是皇帝,不该是皇帝看臣子的脸色。
后宫初封,便该是他试探各家的一个好时机。
更何况,姒锦为她诞育子嗣如此辛苦。若选秀过后,他还要封一堆人在她头上耀武扬威,如何对得起这两年姒锦为他付出的心血?如何对得起她待他的一腔情谊。
是他想错了。
睡梦中,姒锦感觉到额头上微痒,忍不住伸手去挠了挠,却隐隐的听到一丝笑声。只是凉风徐徐,睡意渐沉,实是没有精力睁开眼睛一望究竟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姒锦才发现自己的衣裳被换过了,身上清爽又舒服,没有往日早上醒来时黏黏腻腻的感觉。
唤了人进来,姒锦就问云裳,“皇上什么时候走的?”
“有一个时辰了,皇上说主子醒了,午膳去崇明殿偏殿用。”
姒锦一愣,崇明殿的偏殿她可是很久没去了,自从那回贵妃跟她在那屋子里呆过一回后,梓锦就再也不爱去了,总觉得味道不对了。
怎么好端端的又让她去偏殿?姒锦很不想去,半垂着脸,就对云裳说:“你让陈德安走一趟,就说我身子不利落,不能侍驾。”
云裳听着这话,神色微变,然不住劝了一句,“主子,皇命难违,您不去要是被别人趁机而入怎么办?”
姒锦呵呵一笑,“傻云裳,皇上还能一直守着我一个不成?你只管去这么说吧。”
云裳黑着脸走了,姒锦也没让花容给她梳发髻,就随手把头发拢在脑后,脸上也不抹东西,就这样顶着一张素脸去用膳。
早膳一如既往的丰盛,姒锦却没多少胃口,但是想着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每一样都捡着吃了一点。就这样都能吃个八分饱。用完膳,顶着大太阳也不去院子里散步,懒懒的靠在贵妃榻上,背后是金织在打扇,花容端了蜜水并几样小吃摆在小几上。
姒锦手里捧着一卷书,她总觉得胎教这种东西还是很靠谱的。所以整天捧着一本《中庸》细读,想着不管生个儿子女儿,若是能学会扮猪吃老虎,在这后宫里就能好好的活下去。
所以,纵然她不喜欢《中庸》,每日还是要读上一个半时辰。要论扮猪吃老虎,她这朵伪装的小百花,也能打个六十分吧。
就是有时候,也会被自己恶心的扮不下去。所以说,演技这东西,真心考验人。
很快的陈德安就回来了,崇明殿那边皇帝没回话,他苦着脸也不知道这差事办没办好。
姒锦挥挥手让他退下了,想着可能萧祁一时气不顺,故意这样为难陈德安的。不过也是,她这样让人去回话,自然是要看别人的脸子的。
她不去,大约中午崇明殿那边就会有别人去。姒锦现在也不想让这些事儿烦心,想了想,就对着花容你说道:“你去齐荣华那里问一问,我中午过去叨扰,她可有空闲?”
进宫两年多了,自家主子还是第一次去别人那里用膳。不要说花容,就是金织都吃了一惊,云裳更是苦口婆心,就差没抱着姒锦的大腿不让去了。
姒锦瞧着她们在自己面前跪成一条线,就知道自己是出不去了。毕竟她现在情况不一样,她们心里担心也是有的,长叹一口气,姒锦就道:“真是……算了,不去就不去吧。”
云裳等人这才笑了,围着姒锦越发小心的伺候。
午膳的时候,姒锦就想特别想吃腊味煲仔饭,越想越馋,就拿笔写了做法,让陈德安去御膳房走一趟。陈德安把条子给岳长信一看,岳长信粗粗一瞧,心里就想熙容华真是会吃,不过也不难度,这事儿就看个火候。
“这也不难做,就是大米要浸泡半个时辰才能下锅。”
“主子说了,晚一会儿也无碍,就是要做的好吃,入味。”
岳长信笑米米的应了,仔细记下条子上写的东西,又把条子还了回去。陈德安当着岳长信的面,就把那条子塞进了烧的红彤彤的炉膛里。主子的东西不能外泄,这规矩谁都知道。
一瞬的功夫,那条子就化成了灰,不留丝毫痕迹。
陈德安出了御膳房,岳长信就开了条子,让人去库里领东西。新鲜的青菜倒是现成的,还要取些地库里的腊味出来,还有几样稀罕的食材,这些都要开条子现取。
更何况,主子点了腊味的,他就只能送这一样上去?自然是要多做几样,万一这个不合胃口,不是还有别的能入眼?取一扇排骨来,还要做一个冬菇滑鸡,豆豉排骨也很下饭……
御膳房里忙得热火朝天,姒锦此时正看着一脚踏进来的萧祁有些惊讶。
这个大热的天,从崇明殿走过来,一路上花荫成片,还是把把衣裳都给湿透了。姒锦下意识的就找了衣裳出来给他递到屏风后面去,回头又看一看那箱子,里头的存货已经不多了。抿抿唇,最近没动针线,这一箱子衣裳,都不够他几天换的。
回头让针线房送些过来。
萧祁换了衣裳,洗了脸过后,这才觉得舒服多了。屋子里的窗子全都撑了起来,窗纱一水换的新的,清风顺着窗口送进来,往榻上一座,顿时觉得这日子舒服极了。
花容前后送了茶来,后头的玉绣端着几样茶点,两人弯腰摆在桌子上,就悄悄地退了下去。
明明跟以前一样的相处模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姒锦就觉得格外的拘束。他让她去崇明殿,不就是说他今天很忙,但是为什么这个时候又来这里?明显不太科学。
姒锦捧着一杯白开水,还一副喝的很甜蜜的样子,看的对面的萧祁忍不住的想要笑。
用银签子叉了一块水果递到姒锦的唇边,姒锦傻乎乎的瞧他一眼,就张口吞了下去。又呆又萌的样子,让萧祁看唇角都勾了起来。
“你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宣太医过来看看?”
啊?当然不用,来不是被揭穿了,连忙说道:“不用,就是身子越来越沉,不太愿意动。”
“下次备个软轿就是。”
姒锦:……
“臣妾不过一个容华,哪里敢逾矩。”呵呵,太后第一个收拾她。
“你肚子里是朕的孩子,我说可,便可以。”
因为萧祁的口气十分的狂霸拽,姒锦忍不住又看他一眼,难道是前朝的事情很顺利,这位oss心情很好,所以才这么霸气侧漏?
不过,管他呢,不给自己脸色看就行了。
午膳时看到桌上摆着的好几份各式米饭,腊味煲仔饭,豆豉排骨饭,冬菇滑鸡饭……然后,姒锦觉得每一份都很好吃,午膳果断吃撑了。
萧祁被她没有节制的食欲给气黑了脸,然后牵着姒锦的手溜圈消食。
只是……
消食的地点是御花园!
自从进宫以后,姒锦就没敢这样明目张胆的跟萧祁秀过恩爱,牵手逛御花园,就她知道的一直有上回在太后回宫之前,牵着皇后的手虐后宫其他人。
没想到,她居然也能有这样的一天。
姒锦在御花园不知道遇上了第几波前来逛园子的人之后,看着萧祁说道:“我一点都不撑了,咱们回去吧。”
一句咱们,让萧祁心口堵着的那口气,总算是舒畅了。
于是,这才慢慢悠悠的带着人走了。
几乎是以龙卷风的速度,这件事情就在后宫里传扬开来了。人人都知道熙容华得宠,都知道她被皇上捧在心尖上。但是没人看到过,只要不是亲眼看到的,死也不会承认的。
但是今天,皇帝带着熙容华在御花园牵手的一幕,实在是太有杀伤力了,成功将仇恨值拉到了顶端。
皇后那是一国之母,皇上怎么待她都不过分。但是熙容华算什么?一个四品的宫嫔,就敢这样在后宫里大出风头。人人都忍不住的猜测,肯定是选秀即将接近尾声,熙容华这是坐不住了,示威呢。
姒锦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差点口吐白沫,这什么人啊,思维居然能发散到这一步,高人!
第一天,出去溜圈也就算了,姒锦忍了,谁知道萧祁是不是抽风了。
第二天,萧祁带着姒锦去游湖,姒锦觉得大夏天的在湖面上吹着风,应该是十分惬意的。最后没人住you惑,屁颠屁颠跟着去了。三层楼船,在湖心飘荡,姒锦坐在甲板上,小凉风一吹,只觉得赛神仙啊。
第三天,萧祁传了司乐司的歌舞去颐和轩,据说是因为熙容华一个人闷,给她解闷的。
姒锦再傻,这个时候也回过味儿来了,萧祁是故意的!
这么大张旗鼓的根本就不是他的作风,也不是他的习惯,突然之间性格变异,姒锦琢磨着,这厮不是也穿越了吧?
麻麻,好害怕!
第四天,皇后被太后以约束后宫不利训斥一顿。
姒锦提心吊胆的,这是冲着她来的啊。结果,中午的时候萧祁去凤寰宫走了一趟,姒锦没收到皇后娘娘任何的训斥。
第二日,寿康宫的施姑姑前来请姒锦,姒锦又不傻,太后只要装个样子,午睡或者礼佛,仍她在院子里站上半个或者一个时辰,她这孩子就够呛了。于是,姒锦恭恭敬敬的换了衣裳,又重新梳了妆,在出门的时候,当着施姑姑的面,两眼一翻,晕倒了!
施姑姑:……
院正大人被陈德安几乎是一路拽着飞奔而来,施姑姑并未离开,皇后跟贵妃得了消息也赶来了。
姒锦躺在帐子里,内心十分忧桑,求院正大人别拆台!
手腕上敷上一层微凉的帕子,又感觉到有人把手指搭上来,姒锦尽量的不让自己出现任何的异状。然后,过了大约比寻常扶脉还要长些的时间,院正大人这才收回手。然后一通引经据典,脉理引申,姒锦听的头昏脑胀,终于院正大人说了句人话,大意就是她的底子略虚,这一胎头几个月折腾的太厉害,肉味都闻不得,以至于身体需要好好的保养。万万不可收任何的刺激,因为已经有八个月的身孕,很有可能一个不小心就会引发早产。
姒锦心里大声给院正大人鼓掌,神助攻啊。
不过,她的身体早已经被院正调理好了,现在吃嘛嘛香,早已经不存在什么亏损体弱的可能。所以,他这番话是故意这样说的,姒锦心里就有些五味具杂,能让院正这样开口的,也就只有萧祁一个了。
于是,整个后宫里又开始有人传,太后娘娘传召熙容华,把熙容华吓病了!
太后:……
她什么还没做呢,这就背上了一口黑锅,简直不能忍!
萧祁来的时候皇后等人都已经离开了,皇后娘娘离开前说了,“任何人不得打扰熙容华养胎,若有违抗,她必会以宫规惩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