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杨柳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时候，秦越越林放乃至于陈素，都没有表现出来什么特别惊讶的情绪。林晓虽然没有退群，但也没有再在群聊里说过话。最开始秦越越还会时不时地艾特她，次数一多，众人渐渐地也在心里有了一个大概的意识轮廓。

　　成年人，尤其是工作之后的世界，往往最不需要的就是直截了当。有了共识之后，彼此默契地往后退到安全线之外，要更能让彼此都要舒心。

　　距离远了，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会让更多的人感到轻松。

　　“诶，这也是之前的同事吗？”谢依依看着林放和杨柳无比熟稔的样子，趁着去厨房接水的时候，没忍住朝陈素问道。

　　“是啊，之前的主播。”陈素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小林之前的那个。”

　　“我以为小林姐已经来很久了，之前竟然也有一个主播。”

　　“嗯，这还是直播刚兴起的时候，禄哥找过来的。不过之前一直都是兼职，隔三差五地来一趟。后来还是暑假了，来的次数才开始多起来。不过后来开学就没来了，说是要去忙毕业的事情。”

　　“现在那是最后一学期了吧？准备全职做主播了？”

　　“不清楚，应该是吧。”陈素往直播室的方向看了一眼，说：“毕竟杨柳长相和身材都很不错，挺适合站在镜头前的。”

　　谢依依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没再说话，两人也都无比默契地选择避开了为什么林晓没有来上班的话题。

　　亲疏远近的表达方式，有时候非常微妙。往往越是觉得重要的人，越是不敢去问不敢去说。仿佛议论和说几句，都像是一种打扰和冒犯。

　　“我们现在在主推的产品，就是这些。”黄禄简单地向杨柳介绍了一遍直播室里挂着的衣服，抬手往摄像头背后的墙壁方向指了下，说：“你先一个人在这边看看，熟悉一下版型材质。主推几款的尺码表在那儿，你也可以看看。”

　　“啊？”杨柳有些惊讶：“尺码表我也需要看吗？”

　　黄禄微微愣了下，随即听到杨柳有些小声地开口：“这些交给客服就好了吧，我对尺码不是很懂的。”

　　“行，”黄禄笑了笑，说：“你先看着，有什么不能回答的问题，到时候就让他们直接联系客服。”

　　“嗯嗯。”杨柳顿时如释重负，弯了弯嘴角，说：“那我还是像之前一样直播，主要负责讲解和试穿，其他的我都让他们去联系客服好了。我刚看到你们现在有两位客服了诶，感觉瞬间热闹了好多。”

　　“还成，始终都只有秦越越吵一点。”说完，黄禄示意没其他事情之后，就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禄哥——”

　　他刚一出来，秦越越就举着电话蹬蹬蹬地举着电话跑过来：“清然姐的电话。”

　　“电话就电话，不知道的你还以为你中什么彩票大奖了。”黄禄嫌弃地哼了一声，这才把电话接了过来。

　　秦越越吐了吐舌头，虽然黄禄还是和平常差不多的说话语气，可她还是觉得，今天的黄禄似乎没有什么耐心，以及莫名的烦躁。

　　赵清然原本也是初八开始正式上班，但无奈平时出门实在是太少，前段时间抢票的时候一时激动抢到了后面两天的高铁票，偏偏一直没有察觉意识到。直到前两天拎着行李箱去高铁站的时候，被工作人员皱着眉拒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买错了时间。返程高峰期，高铁票向来紧张，再加上工作室这边前期也没有她设计的什么事儿，黄禄大手一挥索性让她就在家多待上两天。

　　不用着急忙慌地重新订票之后，赵清然顿时觉得轻松了起来。不过她在家也没有老老实实地闲着，没事儿就搜一些当前流行，和黄禄探讨下一个季度的设计和开发。

　　“对了。”话题结束，赵清然难得有些吞吞吐吐。

　　“怎么？”

　　“就是吧，”赵清然犹豫了下，还是鼓起勇气问道：“那我过来之后，依旧还是住在小林那儿吗？”

　　这话一出，黄禄也难得地沉默了。

　　两人一直以来，都是默契地没有提起林晓，自然也就没有继续说起这件事情。或许是压根儿没想起，也或许是刻意没有想要面对。

　　这个城市有时候大得有些可怕，即使彼此还存着手机号码和微信，但是在某些时刻之后，很容易就彻底消失在人潮里，再也不会遇到，也再也不会联系起。

　　比起彻底地失联，形同陌路和点开对话框，却没有任何想说能说的话，才是真正的失去。

　　“问问她吧。”黄禄终于还是说道。

　　不管心里有多抗拒多不愿意，黄禄还是不得不去面对处理。

　　“那你去问呗。”赵清然火速把问题扔过去，说：“就交给你了，禄哥。”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黄禄听着电话里传来的一阵阵忙音，坐在电脑前看着和林晓的对话框沉默了很久。

　　不得不说，除了抗拒和尴尬之外，还有些许自己都不易察觉的窃喜。

　　至少，有了理由去联系。

　　只不过没想到的是，还没等黄禄想好应该怎么去说，林晓的消息率先发了过来。

　　林晓：赵清然什么时候过来？

　　黄禄屈着食指在桌上轻扣了几下，回复道：后天就来。

　　林晓：那行，我提前把屋子收拾好。

　　这是继续让赵清然住着的意思了，黄禄莫名地舒了一口长气，随即又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能让赵清然继续住着，自然也就代表林晓并没有和凡特斯彻底不来往的打算。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如果林晓对凡特斯有任何的犹豫和留念，是黄禄最不想看见的。

　　在之前完全没有接触过的直播，林晓的表现和工作能力有目共睹，让所有人都惊讶。但这并不是她的强项，甚至可能都不是她自己喜欢的工作。凡特斯不过只是林晓不想面对现实时，所找到的一个临时的轻松的“避风港”。

　　可不能永远避一辈子。

　　有的人，就是应该需要一个更为广阔的天地。

　　“禄哥，十分钟后开始直播啊。”林放喊了一声，笑了笑，说：“现在直播的人还挺多，就VENUS，今年好像也找了主播，估计也是在这一两天开。”

　　“嗯，看来我们还是得抓紧。”黄禄点点头，说：“之前开直播的，都是一些一线店铺和我们这种急缺流量寻找突破口的，现在不少二线店铺都开始了，估计今年会变成主流。”

　　秦越越咂舌：“这么猛啊？这直播不是才出来没多久？这么快就成为主流了，我还估计会再过几年呢。毕竟你看，就主图视频那个，这都好几年了，也没见多少人真正做出花儿来，反响也始终就那样。”

　　“时代不同了嘛。”陈素难得在这种话题中发表自己的想法，眼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之后，还有些轻微的紧张。但很快还是平静了下来，尽量用平和地语气说道：“现在手机太普及了，就我们回老家之后，发现真的不管是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小的，都在拿着个手机玩儿。”

　　不仅是手机的普及，同时还有4G网络的全面覆盖。时间再往前推一点，别说在手机上看视频了，就是在电脑上，除非是提前下载下来，直接在线看往往能够卡到让人怀疑人生。可是在不知不觉间，在手机和电脑上看视频，已经成了一件正常得不能更正常的事情。覆盖的人群，从年轻人慢慢开始上下蔓延，消费群体同样也开始向两边覆盖。

　　“深有感触。”林放耸了耸肩，拿着一支圆珠笔在电脑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说：“之前日用品的占据比例还不算大，现在都快成为拼夕夕的主力军了。上面那些小玩意儿，就跟不要钱似的，几块钱不管山高水远统统都给你包邮。大城市的动静无非就是些水果之类的，二三线小城市，日用品甚至是服装，销量都开始大起来了。”

　　网络，似乎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深入人心了。8090后的小时候，几乎就是从各种大大小小的网吧里混过来的，后来年纪稍微大一些了，手机更是变成了再常见不过的东西。可是，当很真真切切地影响和惠及到更多更偏远更不为人知的人时，竟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到底是被时代的浪潮拯救，还是被浪潮狠狠地拍下，似乎谁也说不清个所以然来。

　　“行了，今天就先这样。”黄禄拍了拍手，宣布这个话题暂时告一段落，转头朝着秦越越和谢依依两人说道：“杨柳今天第一天回来直播，应该很多事情都不是非常清楚。直播间里如果有人问问题之类的，我都让她尽量让客人联系你们。估计你们会稍微忙一些，如果有什么情况，尽管和我说。”

　　“嗯，好的。”谢依依轻声回应了一句，虽然有些疑惑但也还是什么都没说。

　　“没问题。”秦越越倒是对此无所谓，看向黄禄问道：“对了，禄哥你不是要跑新款的事情，晚上怎么还在这儿？”

　　很多工厂差不多同样也是初八上班，不过因为员工都来自天南地北，平时又没有任何假期能够回去，所以很多人也都会在家适当地多留几天。几乎要等到正月十五过完，工厂才会彻底全面恢复正常。

　　可工厂能等到那时候，凡特斯不能。

　　整个春节期间，虽然凡特斯的直播只有年前林晓播了几天和年后黄禄断断续续地在播，效果和流量仍旧超出了众人的预期。丁香紫斑马纹新款推上去了之后，同系列的款式也需要紧紧跟上。工厂复工之后，其他店铺的仿制也开始进行，仿版可不会在乎工厂刚开，出货品质不稳定的问题。只要能打个七八成像的版，最后成品就算是次一点上上去，也能对正版造成相当大的影响。黄禄就必须要在这个时间段里，把其他新款给推上去，几个款互相带，至少让跟风的在新品期间完全来不及。

　　线上店铺的传播力度远比线下店铺，同样被盗的速度和范围也绝对非线下店铺可比。推新品，抢流量，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

　　“现在就去。”黄禄把旁边的一个袋子拿起来，晃了晃说：“新款的纱线配色，拿着去给李厂当新年礼物。”

　　切——

　　不出所料，秦越越几人毫不留情地轮番对他进行了鄙视。

　　黄禄出门之后，也正恰好到直播时间。林放按照惯例，隔着墙对杨柳喊了一声，得到对方的回应之后，这才开始进行推广和数据观察。

　　今天是春节假期结束复工以来的第一场直播，再加上又换了主播，林放估计整晚上人流量都不会太多，提前和几个相熟的运营打了声招呼，便开始互相聊数据。

　　只不过，半个小时之后，林放渐渐地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

　　“这个直播……”秦越越紧皱着眉头，椅子往旁边滑了下，滑到林放旁边拉了拉他的衣袖：“放哥……”

　　林放的屏幕上同样也在同步着隔壁的直播，他看着秦越越，两人脸上皆是一片一言难尽。

　　“怎么了？第一天上班就真这么痛苦？”徐远航在办公室门口敲了下门，没有任何人回应，他还觉得有些奇怪。往前走了两步，结果就看到几人现在这副表情。

　　“有点。”林放点了点头，不过也没打算当着徐远航的面吐槽杨柳。

　　“你怎么过来了？”秦越越朝他打了声招呼，拉过旁边的椅子推过去示意他坐下。

　　“过来看看，感受感受给黑心资本主义搬砖的痛苦气氛。”徐远航刚一坐下，便注意到了前面屏幕上的内容，问道：“新主播啊？”

　　“嗯，”秦越越点点头，想了想又摇头：“不算新主播，小林姐之前的那个，杨柳。”

　　凡特斯之前还有一个兼职的主播的这事儿，徐远航也是知道的，点点头随口问了句：“现在准备全职了？”

　　秦越越：“应该是吧，没仔细问。”

　　“这主播……她……”徐远航借着林放的屏幕看了一会儿直播，终于还是没忍住，犹豫着开口：“她，是不是赶时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