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黄金子跟李兰芝聊了很久，乔琳听到了一些，黄金子让妈妈不要太焦虑儿子的终身大事，她压低声音，半开玩笑似地说道：“您不知道吧？当年，乔楠可是我们50级所有女生的青春呐！不知道他有多抢手！”

　　“噗……”乔琳在里屋听到了，遂将营养快线喷成了一道小瀑布。50级所有女生的青春……这这这实在是太肉麻了！那个总是欺负自己的黑壮青年，居然还会惹得一群女生神魂颠倒？

　　乔琳回想了一下偶像剧里的班草或者校草，至少人家都是白白净净的，帅帅的，或者酷酷的。谁能像那块黑炭那样，私下里藏了N多本×书，MP4里装着N多资源？谁能像他那样，领着室友打游戏、然后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做检讨？还有谁像他那样，几乎剃成了个光头、把体能服穿成万能服？还有谁像他那样，在这个全国上下喜迎新春的好日子里，被领导痛批思想消极、不思进取？（再让他作秀给领导看，幼稚！活该！）

　　乔琳想起这些画面，总是乐不可支地在床上滚来滚去。等哥哥回来，一定要狠狠笑话他一番，还50级女生的青春呢，应该是50级男生第一厚脸皮！

　　但是，那天在黄金子走了之后，乔琳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怒气，她冲着妈妈说道：“谈恋爱是我哥自己的事情，你们为什么要插手？”

　　“好姻缘是需要撮合的，你哥过了年就24了，他在部队里待着，哪儿有机会接触女孩子啊？再不给他介绍，让他打一辈子光棍啊？”

　　妈妈说得好有道理，乔琳无法反驳。她想告诉妈妈，哥哥正在谈着恋爱，但是又一想，万一哥哥和文婧没有走到一起，那不是自我打脸吗？

　　她对黄金子不太了解，接触过几次，对她的印象就是大方，爽朗，很招大人喜欢。就像一杯温开水，永远是最适宜的温度，最让人感到舒服。而文婧不是，她不是烈酒，也不是纯水，而是一瓶冰镇的碳酸饮料。远远望着平淡无奇，可一旦打开，她的热情和鲁莽会同时爆发出来，让人欲罢不能。

　　乔琳心想，哥哥就是个很有趣的人，他应该……也喜欢文婧这种类型吧！

　　可是文婧彻底消失了，她的校内网主页也设成隐私了，任何人都看不了。乔琳做了种种设想，最终想出了一种可能——杜鹃曾经告诉她，他们那一届有个考上北电的女生，上了大学之后，几乎就把所有老同学的联系方式都给删了。为什么呢？因为考上北电，就意味着一只脚踏进了影视圈，就有可能成为大明星，她要及早切断旧关系，以免被扒出黑历史。

　　文婧本来就是校内网上的网红，现在又要开始模特生涯，她以后应该也不需要跟这些平凡的朋友们联系了吧？也要将自己的黑历史隐藏起来了吧？

　　乔琳很沮丧，她还以为文婧是个特别豪迈的姑娘，才不会拘泥于这些事情，看来她想错了，她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做不成朋友的。

　　同样的道理，文婧生活在纸醉金迷的模特圈，又是富豪之女，而哥哥天天滚泥浆、吃尘土，又挣不了多少钱，她跟哥哥谈恋爱，只是图一时新鲜吧！

　　明白了这个道理后，乔琳自己很难过，也替哥哥难过。往现实点想，或许哥哥跟黄金子在一起也不错。

　　快过年了，乔琳也不想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弄得不开心，除了陪舅舅、姥姥，她还要跟闵佳一起玩。自从上了大学之后，小姨不像以前那样瞧不起她了，反而希望她常来家里开导闵佳。

　　以前闵佳痴迷于动物，现在她痴迷于小朋友，完全不想上学的事。小姨快要急死了，在乔琳去她家那天，小姨说着说着，就发了脾气：“我也不要求你像你姐那样考上茱莉亚，甚至不要求你考名牌大学，但你不能只混个初中毕业啊……”

　　闵佳有了抗体，淡淡说道：“反正以后的日子是我自己过，不劳你操心！”

　　硝烟味在豪华的家中弥漫，闵佳怏怏地回了房间，乔琳则拉过小姨，问道：“小姨，你知道闵佳在被那些坏学生欺负的时候，为什么会选择沉默吗？”

　　李兰岚指责过闵佳，但没有往深处考虑，便问道：“为什么？”

　　“因为闵佳在北京待了三年，被孤立了三年，她已经不会倾诉了。”

　　李兰岚对这个答案很意外，一时间瞠目结舌。

　　“闵佳小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她虽然安安静静的，但是有什么事情，也会跟我们几个兄弟姐妹说。可她小学毕业就去了北京，舞蹈学校的孩子都很厉害，这让她很自卑，根本交不到朋友。回到北京的家，闵柔又得意洋洋地跟她讲，她在学校多么呼风唤雨，闵佳怎么好意思把自己的痛苦说出来？时间久了，她就越来越不爱说话了，不想交朋友，遇到困难，也不愿意跟别人说。”

　　“小姨，我斗胆说一句，您先别指责闵佳多柔弱了，其实闵佳挺坚强的。在指责她之前，您先想想，她去北京那些年，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每个人性格都不一样，您觉得她能当一个舞蹈家，她就一定能当上吗？”

　　说完之后，乔琳害怕小姨爆发，一溜烟地跑到了闵佳的房间。她不知道，刚才她说的那番话，闵佳全都听到了，正咬着手背哭呢。

　　乔琳偷偷从门缝里看了小姨一眼，她失神地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还在偷偷抹泪，大概是有些后悔了吧？

　　至少接下来这段时间，小姨不会再唠叨闵佳的学业了。但是乔琳也很着急，她也迫切地希望闵佳能找到新的人生目标，尽管她家是真有矿，但也不能坐吃山空啊！跟小姨不同的是，乔琳不会把这些焦虑说出来而已。

　　“如果我还能去韩国学编舞就好了……那样，或许就能见到沈昌珉了。”

　　闵佳偶尔也会这样说，但在经历了那场浩劫之后，她已经没有勇气一个人去国外求学了。

　　腊月二十九那天，闵佳去福利院给孩子们送礼物，工作量有点大，乔琳就陪她一起去了。闵佳带了好多糖、巧克力、玩具，其中，她们要把糖、巧克力都装进小包装袋里，就像结婚的喜糖那样，一袋袋地分给孩子们。

　　就在那天，港城一支医疗队也在医院做志愿服务，为孩子们免费查体。正好他们查完身体，这些糖差不多也就包完了。于是，两个女孩坐在活动室里，很认真地做着包装。过了一会儿，闵佳想要去卫生间，便只剩乔琳一个人留在那里了。

　　港城福利院就是一栋三层小楼，其中二楼、三楼都是孩子的房间，一楼就是办公室、活动室、餐厅什么的。闵佳、乔琳在东边的一个小活动室里包糖，医疗队则在西边给孩子们查体。整个一楼熙熙攘攘，卫生间挤满了人，闵佳皱了皱眉头，便去了二楼。

　　保洁阿姨应该没有打扫二楼的厕所，对于闵佳这样的大小姐来说，她还无法在那样的环境中如厕。没办法，她只能去三楼。

　　因为今天的体检，整个三楼格外安静，安静到能听到水滴的声音。三楼的厕所朝北，仅有一扇很小的窗户和排气扇，如果不开灯，里面就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

　　还隔着一扇门，闵佳就特别恐惧那种黑暗，心跳一下子就上来了。但是她不能不上厕所，便鼓起勇气，摸索着开厕所的灯。她按了开关之后，却没有任何反应，应该是灯坏了吧！

　　闵佳没有勇气推开门，更没有勇气应对里面的黑暗。那些不好的画面又从她眼前飞过，几乎要将她击垮。她喘不过气来，转身就跑，想硬着头皮上二楼厕所，或者去一楼挤一挤，或者……喊上乔琳，再一起上三楼。

　　就在她离去的那一瞬间，三楼厕所里突然传出一声尖锐的惨叫。就是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人类本能发出的那种惨叫。原来厕所里还有孩子，可能是遇到了什么危险。闵佳无法袖手旁观，她又跑了回去，可是那扇漆黑的门，她实在没有勇气推开。

　　里面又传来了尖锐的哭声，闵佳的心都揪在了一起。她想，跑下楼去喊人吧！让别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孩子的哭声一声紧似一声，闵佳怎能一走了之？

　　厕所旁边有一根笤帚，闵佳将它抄在手里，鼓起了毕生的勇气，用力撞开了那扇门。听到有人进来了，孩子大哭道：“救命！救命啊！”

　　厕所是一个个小隔间，声音是从中间的隔间发出来的，闵佳攥紧了扫帚，一把拉开那扇门。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狼狈地躲在墙角，丝毫不敢抬头，仿佛她头顶上有什么让她害怕的东西。

　　闵佳下意识地往上瞥了一眼，她也吓得一声尖叫，差点儿滑到。而她们头顶上的那双眼睛，却消失在了隔板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