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画舫抵达桑邸码头。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到船头,四方作揖,向让路的船只致谢。少顷,一个着红色吉服的丽影走到船头,风仪令河水增辉,明艳令朝日失色,对着四方盈盈抚心敛衽。李云泽初时满是看热闹的心思,看清女郎的面容后,身体一僵,心被紧紧揪住,而后一点点下沉到底。
画舫上的佳人赫然便是昔日文清山中同做楚囚的女郎。李云泽至今不知其姓名,但容颜面貌早已深烙心底。倾慕之心,当时便有。其后更是时有梦见,常盼相逢。没想到再见却是她的于归之期。遥望她俏立船头,一脸喜气洋洋。心中酸涩,却又忍不住痴痴看她。连一人从旁边船上跳过来都未察觉。这人一拍李云泽肩膀,笑道:“朋友,又见面了。”李云泽回过神来,看到面前的人白衣玉冠,丰神俊朗,竟然是当初在武梁城大闹燕归楼,死活缠着要与溪君见面的楚天阔。说起来李云泽对他并不讨厌,觉得这人虽然胡闹,却不胡为。明明伸手就能闯进迭翠楼内,但始终在门外言语求肯。
楚天阔道:“兄台,你这护花使者当得当真可以,这么久过去了,还在溪君姑娘身边护佑,佩服佩服!”李云泽不明所云,道:“我早已离开了燕归楼,也再未闻知溪君姑娘的音讯,兄台何出此言?”楚天阔笑道:“你这人太不老实,刚才还盯着溪君姑娘看个没够,怎么转眼就不认账了。兄台,我可是拿你当朋友,你这样可就不对了。”李云泽惊道:“方才那是溪君?”楚天阔看他神情,奇怪地道:“是啊,她就是燕归楼里的溪君,桑永寿的小女儿,至于闺名么,倒不清楚。怎么,你不知道?”李云泽心内翻江倒海,她竟然是溪君。那为何在燕归楼里朝夕相处那么多时日,她都不与我相见?是了,她根本不愿意与我发生纠葛,怪不得连说话都是以琴音代替。
楚天阔看他神色越来越苦,又看了看画舫,做出了然之色,道:“不必忧心,要嫁人的不是她,乃是她的二姐。所以,佳人未字,君子好逑。益当勉力,切莫空候。”李云泽听出嫁的不是溪君,内心稍缓。但一想到燕归楼里故作不识,心中耿耿,纵使今日嫁人的不是她,来日也不会嫁给自己。摇头将这些念头抛开,对楚天阔道:“楚兄,你到此为了何事?总不是像上次一样,只为见溪君姑娘一面吧?”楚天阔神神秘秘地道:“我来办一件大事。原本势单力孤,还有些担心,不想遇到兄台你,事情就容易多了。”李云泽想起上次他在燕归楼里搞出的事,哪里肯陪他胡闹,问也不问,直接道:“告辞,不送。”楚天阔道:“别忙着拒绝。这事可跟溪君姑娘有关系。办好了,说不定能得到溪君姑娘垂青。”李云泽才不信他的鬼话,催船师掉头。楚天阔道:“你不想与溪君姑娘见面吗?”李云泽心想,她既不愿与我纠葛,我便远远看着她便是,道:“她是千金贵女,我是落魄散修,还不如永不想见。”
看李云泽竟真要走,楚天阔急了,跳过来趴在李云泽耳边,细声道:“新郎官已经死了,现在的新郎是假的。”李云泽大惊,刚要说话,楚天阔斜了一眼船师,道:“这里不方便说话,跟我来。”催船回橹。靠岸下船时,楚天阔故作不小心,脚下踉跄,轻轻撞到一旁正游玩的年轻女子。完了还不罢休,在人家脸蛋上摸了一把。大庭广众之下,那女子恼羞难制,眼看要掉下泪来。楚天阔见了,慌忙道:“莫哭莫哭,你看这里。”两掌轻拍,半空中雾影浮动,渐渐合成一朵月季花,开始半隐半淡,慢慢凝成实质,粉色花瓣,绿色花萼,栩栩如生。楚天阔捏住花梗,轻轻别在女子的鬓边耳旁,微笑道:“花和人一样美。”仪态潇洒,风度翩翩。女子恼意全化作羞意,粉面生霞,横波流地,转身便欲闪入人群中离去。楚天阔不依不挠,又抓住人家姑娘衣袖。不等姑娘反应,从袖口掏出一个袖珍花盆来,只有茶杯大小。塞入女子手中,又在其耳旁轻声说了几句口诀,又道:“口诀可要记清楚了。每七日可以生成一朵花,常配可以养颜。”
李云泽看着楚天阔趴在女子耳边嘀嘀咕咕,那女子神色羞中带喜。来往行人被楚天阔空手幻花的手段吸引,越围越多。李云泽怕生出其他什么枝节来,拉了楚天阔便走。到了一家名为悟道的客栈。客栈建于山脚,无楼无台,清一色简淡清幽的小院。李云泽心道,房费不知比接福客栈高到哪里去了。
进入楚天阔所住的院落。院内别无花草,只有中心一棵柳树,粗约一人合抱,环绕柳树砌了一个小花坛。楚天阔从乾坤锦囊中取出两个锦垫放在花坛边地上,请李云泽坐后,取出茶具,不紧不慢地开始泡茶。依旧是用的迭翠楼前的那套莲荷茶具。李云泽道:“你说的新郎的事,到底是真是假?可别胡言乱语。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太晦气了。”楚天阔道:“要是所嫁非人,一个如花如玉的女子,岂不是要一辈子晦气。”李云泽犹自不信,问道:“你可有凭据?”楚天阔手下不停:“正是因为没有凭据,才烦恼。要是有凭有据,直接往桑永寿面前一撂,事情便结了。”李云泽道:“既如此,你不赶紧想办法,还有心思喝茶?”楚天阔道:“我这不正在想吗?边喝茶边想办法,茶能清心静气,明神开智。干着急是没有用的。”
茶香飘满庭院。三杯茶后,院外有人敲门。楚天阔怪怪一笑,起身开门。门外是一队十人营卫,另有一人是今天李云泽雇的船师。那船师微一点头,营卫中为首的队长道:“小子,有人举告你调戏女子,跟我们走一趟吧。”楚天阔嘻嘻一笑道:“这位大哥,又不是什么大错,在下愿向那位姑娘致歉并缴罚金,可否通融通融。”队长脸一冷,喝道:“少废话!”楚天阔也不着恼,笑嘻嘻地道:“在下若举告他人罪行,能不能减轻刑罚?”队长嘿嘿冷笑不语,身后的营卫拿出铁链等物,便要锁人。楚天阔忙道:“慢来,在下最怕这个。跟你们走就是。另外,在下还有一个同伙,要向营卫大哥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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