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昭无奈地望着醉死在自己怀中的赵掩瑜,刚才还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此刻却卸去了所有防备,温顺地躺在自己怀中。顾寒昭抿唇,拂去了赵掩瑜颊边的一缕发丝,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端详赵掩瑜的容貌,温润的气质掩去了他略带平淡的眉眼,眉间一道淡淡的皱痕让他忍不住伸手去抚平。
顾寒昭的眼角微微发红,心中升起一股涩意,双手用力,抱紧了怀中之人,不顾对方因不适而微微挣扎的举动,心中只想着此生此世他都不会再放手。
天色渐暗,初春微凉的夜风吹动垂落的桃枝,吹落了满树的桃花。灯火在风中明明灭灭,抱着斗篷站在远处的顾冉升抽出手拉住同样抱着斗篷却想要靠近的卢青,卢青这才回神,惊讶地捂住嘴巴。
不知何时,顾寒昭已经枕着左手睡了过去,乌黑的发丝被吹得扬起,右手虽被宽大的袖子挡住,但在被风吹起的一瞬,仍可以看见两人紧握的双手。顾寒昭已沉沉睡去,刚刚醉倒的赵掩瑜却清醒了几分。
双眼氤氲着水汽,小心翼翼地靠近,小心翼翼地碰触,这是一个微带桃花味的吻,唇瓣是温润的桃粉色,即使只是双唇简单的相贴,对于赵掩瑜来说都犹如梦境一般,虔诚不带丝毫□□。
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多久,等顾冉升和卢青回过神来的时候,顾寒昭和赵掩瑜已经双双枕着石桌睡了过去,只是那双手却还紧紧握着不肯松开。
顾冉升和卢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到了惊讶与无奈,随后认命地上前,将用炭火烤过的斗篷披在还沉沉睡着的二人身上,再放任他们睡下去,明早恐怕都要染上风寒了。
第二天一早,赵掩瑜是在客房里被顾冉升叫醒的,顾寒昭则是在自己房中疼醒的,他重伤未愈,这几天又喝了许多的酒,原本仗着身强体壮,并不在意。却不想一早醒来伤口便隐隐作痛,而自己不过皱了皱眉,顾冉升便焦急地命人去请大夫,后来想到赵掩瑜就是现成的大夫,便急急地去客房喊赵掩瑜。
赵掩瑜扶额,宿醉醒来难免有些难受,但一听顾冉升所说,心中便好似生了一把火。赵掩瑜是大夫,最气的就是病人将自己的身体当作儿戏,更何况这病人不是别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是自己心心念念又恋慕的人,当即披上外衣,跟着顾冉升去看顾寒昭。
顾寒昭此时正靠在上,虚弱的身体让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第一次毫无反手之力是在流放途中,接着便是刚重生之时,现在则是第三次。顾寒昭的脸色难看,却不是因为病重,他此生最不愿意的就是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现在亲人面前,但望着围在自己边的家人,心中除了无奈便是满满的暖意。
“大夫来了!”顾冉升话音未落,众人便自觉地退到一边。
顾寒昭见赵掩瑜脸色不好,也没有闲心再想其他,担忧道:“宿醉未醒?”赵掩瑜没有回答,只是伸手示意自己要把脉,见状顾寒昭赶忙自觉地伸出手来。微凉的指尖按在手腕上,顾寒昭想的却是将对方的双手握紧,沾染上哪怕一丝的暖意。
一番望闻问切下来,赵掩瑜的脸彻底沉了下来,站在一旁的卢宿阳见状,心也跟着咯噔一声,众人有志一同地望着赵掩瑜,却见他不发一语,沉默地坐下提笔写起药方,随后将写完的药方交给站在一边的顾冉升,“命人去抓药吧,再准备些清淡的食物。”
顾冉升刚离开,不待卢宿阳等人开口细问,就说道:“顾公子没有什么大碍,好好休养便是,只是要忌口,辛辣油腻的食物不能食用。”过来半晌又提醒道:“尤其是酒。”
卢宿阳慎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时刻监督。
顾寒昭闻言扶额,但见赵掩瑜遮掩住几乎要翘起的唇角溺轻笑,这人看似温和,其实顽皮的很呢。
顾冉升端着还冒着白烟的药碗进来的时候,房中只剩下赵掩瑜和顾寒昭相对无言,想到昨晚醉酒的两人的举动,双手激动地颤了颤,又赶在药汁撒出来之前稳住,油然而生一股微妙的自豪感。
“爷,该喝药了。”顾寒昭皱眉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汁,忍不住趁着顾冉升将药碗放在自己唇边的空隙偷望了赵掩瑜一眼,见他也一直看着自己,只能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了下去。受伤时每天一碗的补药让他一闻到药味就开始犯晕,但为了不让亲人担心还是每次都忍着喝完。想到前世那个不管不顾的自己,顾寒昭忍不住摇头苦笑,这也算是报应的一部分吧。
白帝诗鉴还没有结束,卢府上下每日依旧忙得不可开交,最后竟只剩下顾寒昭这么一个养伤的闲人,每日被拘在上,入口的不是一些清汤寡水就是苦涩的药汁,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担心外甥的卢宿阳在顾寒昭的示意下以照顾为由将赵掩瑜留在了卢府。
那日斗琴之后,顾寒昭就对白帝诗鉴彻底失去了兴趣,原本他还想着用什么办法避过赵家人邀请赵掩瑜一起上路,不成想前几日卢宿阳便亲自前往赵家母女的住处请求赵掩瑜照顾他几日。
赵母见卢府主人亲自上门,不待细问就答应了,她虽是官家出身,又嫁给了赵父,本身却没有什么主见,心中只想着庶子讨好了卢家人得到的种种便宜,至于赵掩瑜的想法,只要他还想再赵府立足,必定是要听自己的。
等赵无瑕从白帝诗鉴回来,进门便见母亲喜气洋洋地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明明气得牙痒却还是硬生生地忍了下来,只恨自己有这么个目光短浅的母亲。
白帝诗鉴后,白帝城彻底沉寂了下来,平日里熙熙攘攘的街道也空旷了许多,顾寒昭数了数日子,也差不多该启程去凤首洲了,只是,顾寒昭偷看了一眼正在为自己诊脉的赵掩瑜,琢磨着什么时候开口邀他一起上路。
思考了整整一日,顾寒昭还是迟疑着不敢开口,担心那万分之一被拒绝的可能,最终还是请了卢宿阳出马。
卢宿阳担心外甥的身体,没有细想便应了下来,倒是卢灵雨好似看出些猫腻,一直用高深莫测的眼神看着他。
顾寒昭想的没错,卢宿阳一开口赵掩瑜便应了下来,卢宿阳见他虽答应得干脆,但眼中却有些迟疑。一细想便猜到赵掩瑜是与家人一起来的,若是丢下家人独自回凤首洲似乎有些不妥,便开口道:“赵夫人那里我亲自上门解释,寒昭这一病,我便想到他母亲,实在忧心,一路还要麻烦你了。”
赵掩瑜见对方这番姿态,赶紧道不敢,治病救人本就是他职责所在,更何况他对顾寒昭还存着其他心思。
赵掩瑜答得拘谨,其实掌心早已汗湿一片,在初听到请求时他便急不可待地答应,越是靠近越是不想离开。他甚至想过,就在那人身边做个大夫也好,对方不必知道自己的心思,只要让自己常伴他左右便好。赵掩瑜知道自己的想法太过卑贱,但顾寒昭在自己生命里留下了太深的痕迹,就连自己地这条命都是他给的,这一切都让他割舍不下。
在得到赵掩瑜点头答应一起前往凤首洲的消息时,顾寒昭几乎是从上跳下来的,若不是舅舅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他只怕早就跑去找赵掩瑜了。
到了启程那一日,被勒令躺了几日的顾寒昭只觉得神清气爽,终于可以避开紧迫盯人的家人活动活动筋骨了。他牵着踏霜站在卢府外,身后是一辆堆满了土仪的马车,站在一旁的卢宿阳好似还不太满意,一直指挥着小厮将箱子搬上马车。
顾寒昭扶额,他与顾冉升一路轻装简行,却不想到了白帝城便无端多了一车行李及……一个人,卢青此时正和顾冉升坐在马车上有说有笑。
顾寒昭摸着踏霜地鬃毛,心想着怎么在半道与顾冉生他们分开。
“寒昭。”卢宿阳又命卢灵雨检查了一遍行李,见没有落下什么才将顾寒昭拉到身前,轻声道:“昨日你与舅舅说的,舅舅都记住了,你在朝堂上也要万事小心,舅舅不会让卢家成为你的累赘。”
卢宿阳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但还是忍不住再次嘱咐,他只有一个外甥,偏偏这个外甥正处于朝堂的漩涡之中,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舅舅,寒昭定不负您的期望。”顾寒昭面容一整,原本从沙场带下来的戾气早就在与亲人的相处中磨去了许多,此时的他更像一柄收鞘的宝剑,将嗜血的一面尽数隐藏,但却并不代表消失,他只是懂得了如何收敛锋芒。
卢宿阳欣慰地拍了拍顾寒昭的肩膀,他并不眷恋权势,倾全族之力帮助顾寒昭除却对方是自己惟一的外甥外,便是再简单不过的四个字——唇亡齿寒。
只希望自己的选择没有错,望着顾寒昭策马离去的背影,卢宿阳叹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