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昱一早便穿戴整齐准备出宫去了,早前赵掩瑜答应了顾明宸要陪他去看春日节巡游,凤昱自然也要跟着去。凤昱年岁渐长,此次又立了功劳,宣武帝虽为了顾及凤昇的颜面而没有大肆褒奖,但还是赐了一些金银。凤昱知道宣武帝的心思,自然安然接受,也不多言。
与凤明宸约好的时辰快到了,凤昱只略微整了整袖子便准备出门,只是还未等他出宫门,一名贴身伺候的小太监便追了出来,手中握着一个香囊道:“殿下,您忘了这个!”
凤昱一见这香囊,眼中便多了一丝笑意,看来赵无瑕已经考虑清楚了。凤昱接过香囊,随手挂在了腰带上,那小太监疑惑地看了一眼,凤昱早前明明对这香囊很是宝贝的,怎么今日如此随意。
凤昱哪里有功夫猜测小太监的心思,踏着轻快的步伐出门去了。
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顾明宸拉着赵掩瑜的手和顾寒昭三人等在顾府门口。再过半个时辰春日巡游便要开始了,可凤昱还迟迟未来。
凤昱紧赶慢赶好不容易穿过大半个凤首洲来到了顾府,一眼便看见严肃地皱着包子脸,看着很是不满的顾明宸,上前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道:“抱歉,我来晚了。”
顾明宸哼了一声,对凤昱没有遵守约定,差点误了时辰的行为很是不满。
顾寒昭见状摇了摇头,教训道:“怎可如此没大没小。”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
凤昱已经习惯了事事以顾明宸为先,见他被顾寒昭责骂慌忙解释道:“是我不对,我该早些来的。”顾寒昭为他急于替顾明宸背黑锅的行为叹气,这哪里还有未来统一南泽北渊,戎马皇帝的威武模样。
顾明宸自小与凤昱竹马竹马,也就面上看着对凤昱凶一些,若是谁欺负凤昱说他一句不好,顾明宸可是会上去咬人的。
他也不是真的对凤昱生气,只是自小到大的习惯罢了,至于顾寒昭口中所说的尊卑礼仪他全然不在意,若真论起来,顾寒昭可是比他还不将这些放在眼里。
“再不离开可就赶不上巡游了。”赵掩瑜见状叹气,摇着头开口提醒道。
顾明宸这才如梦初醒,拉着凤昱朝早订好的酒楼跑去。
“这也算竹马竹马,两小无猜了。”顾寒昭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笑道。
赵掩瑜却没有他这么乐观,最是无情帝王家,他不是不信凤昱的品性,只是一条又一条血淋淋的经验教训不敢让他松懈。顾寒昭明白赵掩瑜的担心,若不是经历了前世之事,只怕他也会为此担忧。
“不必忧心,凤昱这孩子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的脾气虽然算不上讨喜但绝对是好的,尤其他对明宸是真用了心思。”赵掩瑜听进了顾寒昭的劝慰,也知晓自己是钻了牛角尖,一下子魔怔了。既然想开了也就不再多纠结,儿孙自有儿孙福,如今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嗯,我们也走吧,否则要被他们甩下了。”顾寒昭见他释然也回以一笑,赵掩瑜不像他有前世的记忆,难免会多忧思一些。
顾寒昭他们穿过人海走进早已预定好的茶楼时,顾明宸和凤昱早已经占据了窗边的位子,两人齐齐探出半个身子,脑袋挨着脑袋,看样子正在咬耳朵。
顾寒昭见状忍俊不禁,即使平日表现得再事故成熟,二人毕竟还是孩子,自然对这些新奇玩意多些好奇,孩子气的一面坦露无疑。
待四人都坐下了,店小二送上茶水点心,春日巡游便真正开始了。顾寒昭二人主要是陪着孩子,对巡游没有多大兴趣,便只顾着吃茶聊天,倒也惬意温馨。
那两个孩子则要童趣许多,尤其是顾明宸,一直睁着双大大的猫眼望着彩车出现的地方。
半晌后,便听到街的那头有乐声以及百姓的欢笑声。一阵鞭炮声响起,凤昇慌忙伸手盖住顾明宸的耳朵,顾明宸见状也有样学样,伸手盖住了凤昱的耳朵,二人这样也不变扭,反倒是相视一笑,让在一旁的顾寒昭颇有些酸溜溜的,更是趁着鞭炮声的空隙用哀怨的眼神望向赵掩瑜。
鞭炮声停下后,便有装饰一新的彩车劈开烟雾出现在众人面前。凤昱遗憾地放下原本罩着顾明宸耳朵的双手,见对方心思都在彩车上便偷偷伸手搂住了顾明宸的腰。
在边上围观了一切的顾明宸徒手捏碎了一个杯子,赵掩瑜则默默喝了一口热茶,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看见。
待彩车近了,顾明宸才看见站在车上的人影,数名容貌出众的女子被打扮成春神的模样被众人簇拥着。她们的脸上带着半幅银质面具,露出挺直的鼻梁和姣好的唇形。
而彩车经过的地方都能闻到一股扑鼻的花香,每名春神手中都提着一把竹篮,篮里是各种新鲜的花瓣,春神们在彩车上不停地撒着花瓣,而凡是被花瓣雨洒中的人都能获得春神的祝福。
顾寒昭见底下人多手杂,担心顾明宸与凤昱的安慰,并没有让他们下楼。因此顾明宸也就无缘被花瓣洒中,不过他倒也不介意,来此不过是凑个热闹,讨个彩头。
彩车之后便是成队的舞者,他们分列成两队,脸上俱都戴着面具,遮挡住全部容貌,身上则穿着巫人的衣物,边走边念念有词,伴随着舞步轻晃手中的小鼓,以祈求春日节的丰收。
舞者的队伍很长,再加上两道跟随着队伍的凤首洲百姓,长街上一下子挤满了人群。一直到午时,队伍的最后一个人才在街角消失,原本人声鼎沸的街道一下子便沉寂了下来。
“饿了吗?”赵掩瑜吃了些茶点倒不觉得饿,只是顾明宸刚才一门心思扑在巡游上,也没吃多少点心,只怕早就饿了。
顾明宸这才觉得有些饿了,赵掩瑜见他点头便想着去不远处的酒楼用午膳。
凤昱准备跟在他们身后离开,起身时却被顾寒昭叫住了。
“殿下。”顾寒昭拉住正欲起身的凤昱道:“臣有事要与殿下相商,可否借一步说话?”凤昱一怔,私底下他从不端着皇子的架子,顾寒昭自然也没有以臣下自居,今日他开口自称臣想来确实是有要事。
赵掩瑜与顾寒昭对视一眼,先带着顾明宸离开了。顾寒昭则与凤昱坐在包厢内面面相觑。茶楼虽人多眼杂,但顾寒昭早已在外安排了自己的人,倒也不怕二人的对话被旁人听去。
“那日宫宴,殿下为何要寻来?”率先开口的是顾寒昭,他这样的态度只是希望凤昱对他没有欺瞒,倒也不是真的有意用话让自己与凤昱变得生疏。
凤昱见状自然也严肃了几分,他并没有打算瞒着顾寒昭,毕竟与赵无瑕合作之事于情于理都应当告知对方。赵家之事凤昱早有耳闻,再加上顾明宸很是喜欢赵掩瑜,所以他内心多少有些忐忑,但对宣武帝的恨意终究还是占了上风。
“我并非有意想要隐瞒,只是没有把握罢了。不过今日出门前我收到了一样东西。”凤昱说完将随手挂在身上的香囊放在桌上。
顾寒昭跟着赵掩瑜,对于药材的药性自然也懂一些,见这香囊尽管还散发着淡淡的药味,但药性却已散了。
凤昱将藏在靴里的短匕拿了出来,将香囊隔开,从已经被研磨成粉的药材里掏出一张纸来。一张字条被卷成一卷,顾寒昭接过字条缓缓展开,眼中闪过惊疑,这笔迹竟是赵无瑕的。
“赵皇后真的动手了?”顾寒昭望着纸条上的内容,神色惊疑不定,他并不意外赵皇后一直在筹谋着准备动手,只是没想到赵皇后竟然如此急切。他只意味赵皇后会收拾赵无瑕,却没想到连宣武帝都准备下手。
“我告知赵无瑕赵皇后在她入宫前曾偷偷让她喝了伤身体的药,只怕赵无瑕此生都不会有子嗣。”凤昱收起纸条解释道:“赵无瑕自然不信,直到昨日她以身体不适为由,让家人进宫探望,想来那进宫来的人中有擅长医术的,赵无瑕这才信了自己的身体是真的被毁了。”
“师傅应当知道我百毒不侵,这香囊里有我的一滴指尖血,配合着这些药材,若是佩戴着香囊的人中毒了,这些药材便会失去药效,严重的则是会散发出一股铁锈味,也就是血味。”
接下来的话无需凤昱解释,他也已明白了一些。赵皇后和凤昇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是皇位,凤昇已经成年,宣武帝却迟迟不愿立储,再加上白帝城的那场战役让素来以贤能著称的凤昇早已声名狼籍,赵皇后又被宣武帝以身体不适为由圈禁在宫中,眼见马上就要与那至高无上的位子失之交臂了,他们自然着急。
“没想到赵家竟然早有准备,不过确实,宣武帝一死,便没有人能再压制住赵家,到时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军营之中都没有能与赵家抗衡的势力了,便连谢家也只有归隐的结局。”顾寒昭不得不钦佩赵氏一脉的勇气以及孤注一掷的决心。不过这也正说明了之前凤昇受伤的事实,一旦京中传出凤昇不能人道的消息,凤昇这辈子便算是真的完了。
“那殿下今后可有什么计划?”顾寒昭虽对他有信心,但还是有些担忧。
“静观其变,不过我为赵无瑕引荐了一名道士。”顾寒昭口中的茶差点喷了出来,惊疑道:“道士?!”顾寒昭觉得自己越发不明白凤昱所想的了。
“父皇现在还需要活着,师傅放心,我暂时不会动手的。”凤昱解释道,顾寒昭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多少已经猜到凤昱的打算,他这是杀人不见血,将所有的错处都推到了赵无瑕的身上。
“可这法子也太过于……”顾寒昭欲言又止道:“宣武帝毕竟是您的父亲,即使殿下心中恨极他也不能自己动手!弑父的罪名不应当由您承担,也不值得!”
“师傅,您说的我都懂,可是我忍不住了!”凤昱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狰狞,让顾寒昭觉得陌生异常。
“当年他将殷家的玉佩亲手摔碎在我面前,命人将我送往丘通时,我便在心中发誓,必定要亲手从他手中夺得皇位,让他最在意的东西全部化为乌有!”顾寒昭见他眉宇间满是戾气终是不再劝说,当年自己没有阻止凤昱被遣往丘通也不知是对是错。
“殿下,我曾答应过掩瑜,待此间事了,便陪着他四处走走,寻药治病。我与殿下多少有几年师徒情谊,您也叫了我这许多年的师傅。我虽不能帮您夺位,却会将手下的人马留下,只求我走后,殿下能够善待他们。”
“师傅……”凤昱皱眉,没想到顾寒昭竟已做了如此打算。
顾寒昭见他这样,忍不住笑道:“我并不是马上就离开,明宸年岁还小,虽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但毕竟还是年幼,就算我放心,掩瑜也不会放心的。”在顾寒昭看来,凤昱与顾明宸如今是竹马竹马的关系,他们年岁都还太小,凤昱虽然疼爱顾明宸但却只是将他当成了一起长大的朋友兄弟兼之家人,等他真正开窍只怕还要到很久之后。
二人又坐着小谈了片刻,直到顾寒昭彻底放下心来才结束谈话。
另一边的顾明宸和赵掩瑜已经点好了饭菜,正等着他们前来。人还未到齐,顾明宸又实在饿得慌,赵掩瑜只能买了几样点心让他抱着慢慢吃。
凤明宸嗜爱甜食,但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加上最近在换牙,所以赵掩瑜一直拘着不让他多吃。
顾寒昭二人刚进包厢便见小小的凤明宸抱着一袋点心慢慢咬着,像极了一只可爱的小仓鼠。凤昱许是见到了顾明宸这样毫无防备的样子,心中的阴霾也去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