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以后她回来了,我问她跟谁去的,去了哪里。她说是跟着以前的朋友去了桂林。朋友是男是女?我问到这里,她冲着我嘻嘻一笑:“女的谁愿意请我。当然是男的。”我心里一沉,刚想发作,转而一想,忍住了,从心底里叹了一口气。
我没有发火。我突然认识到,以前我对婚姻爱情所抱的观点,是完全正确的。女人,靠不住。所谓婚姻,所谓爱情,是多么的虚假。想想我们的婚姻,难道是因为爱情才建立的吗?我和小田,有过山盟海誓吗,有过相互忠诚的承诺吗?没有。就算有的,那又怎么样,许多夫妻还不是照样你欺我骗,相互作假吗?
我不对小田声讨,决定用一种超脱的心态来对待她。我觉得我们只不过领了一张红皮证书而已,却从来没有肯定过,我们在一起可以坚持多长时间。除了这张证书,我们什么也没有。有时想想觉得可笑,为什么当时要去领这个证呢。我们真的可以被这张证书约束住吗?现在看来完全不行。小田跟别的男人有事,是迟早的。她本来就不像是从一而终的人。而我,好像也没有指望她能这样吧。
当天晚上,我们出去吃了一顿好饭。回进门,若无其事。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小田说想买个p3听听,我爽快给了她两百块钱。
这就是夫妻吗?这就是夫妻。不久我酒后吐真言,在朋友面前透露了这事。朋友安慰我,不要看得很重,她可以,你也可以啊。这个世界上,现在到处是漂亮小姐在向你招手呢……我想了想觉得这话实在太对了。
后来我在跟朋友出差的时候,就多次去过那种风月场所。
由于我的能力不错,朋友对我的待遇也相应提高,月薪达到了四千块。这些钱,按照一个男人正常的思维,应该大部份积蓄下来,为买房做准备。但在我的意识里,家的概念,是在左右摇晃的,模糊不清的。什么是家啊?别人有老婆有孩子就是家。可我呢,我和小田两个,有家的意思吗?我能为这个家买房吗?而小田在买房以后能安于家的生活吗?我们都能稳定下来吗?我不知道。所以我仍然抱着过一天是一天的态度,除了负担小田的生活费,把钱都用在自己的潇洒上了。其中相当一部分是“”掉了。
我和小田成了两个怪人。我们不吵不闹,相安无事。有时她跑出去几天,有时我跑出去几天。最后我们又都能够聚在一起。因为我们都记得那个结婚证。我们是夫妻。而且我们也认识到,离开了对方,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代替。我们在外面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更加鲜明的逢场作戏。而我们平时住着的那个狭窄的小屋,不管怎样是我们共同的巢。也是遮风避雨最后的庇护所。在这一点上,我们心中有数。
又这样过了一年。这天,小田向我要钱,说她又怀孕了,得去医院做手术。我听了一愣,呆了半天才说:“还是不要做掉,就生下来吧。”小田却摇了摇头,说这个孩子不一定是我的。我迟疑一番还是陪她去了医院。医生明确告诉我们,小田已经多次做人流,这次做了,极有可能不会再怀孕。医生不解地问我:“你们结婚都三年了,为什么不要这个孩子呢?”我和小田四目相对,都不知道该作如何决定。最后我咬了咬嘴唇,拉着小田的手回了家。
就在这天夜里,我接到一个电话,我爸爸遇上车祸,正在医院抢救。我赶到医院,爸爸已经清醒过来。我们父子很长时间没有好好说过话了。这时爸爸拉着我的手,流着眼泪说:“我以前不觉得什么,现在才想到,我这个岁数,还没有见着孙子。你都三十了,还是快生个孩子吧。”爸爸的醒悟,也强烈的触动着我。传宗接代是我的责任。我庆幸小田没有打胎。不管这个孩子是不是我的,我都要让她生下来。我发现自己尽管在外有些,却从来没想过,要由小田以外的女人来给我生孩子。
几个月以后,小田顺利生产了。当我从护士手里接过孩子时,一阵惊喜袭上心头,我发现孩子的眉眼,跟我很像!
小田从分娩室里被推出来。她一见我,眼泪就滚了下来。我轻声地问她:“是我们的孩子,对吗?”她点了点头。我握着她的手,两个人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我明白小田是怎么想的。她其实知道,孩子是属于我的。可是就因为对婚姻前途的恐惧,使她不敢生下孩子。婚后的生活,让我们都很迷茫。我们的关系既不牢固,又不像要散架。谁也难于保证是什么结局。
几天以后,小田可以出院了。我永远记得那天那种激动人心的感受。小田抱着孩子,在前面走,我背着包裹,拎着一大包东西,跟在后面。我们叫了一辆三轮车,紧紧地挤在一起。我们的目光集中在孩子身上。孩子眼睛的一张一闭,小嘴的一开一合,都令我们欣喜不已。我们相互探讨着,孩子的肤色像谁,眉毛像谁,耳轮像谁。我真正感觉到做一个爸爸是多么快乐。再看小田幸福的样子,我心里别提有多高兴。我想,从此以后,我们的生活才真正要开始了。
孩子的到来,让我找到了家的感觉。以前每到傍晚,对回家有种麻木感,因为所谓家,只是一个空壳,小田可以算我妻子,但也可以算另一个不相干的人。我们只是维持着夫妻的名义,生活的内容是很苍白的。但现在呢,我们都觉得有事干了。黄昏回家,推开门,屋子里一股浓重的气味,那都是来自孩子的。夜里头有张小脸,会哭会叫。后来又会冲着你笑。
其实,生活的变化,有很多还是属于不知不觉中进行的。儿子的出生,是让我们产生心理归宿的。以后的日子,对我们两人,还是存在不少考验。有一次,我跟朋友一起出差,他像以前一样,叫我陪他去洗桑拿,做异性按摩。他以为我还是那个我,仍然会热衷于这些享受。那天,我很踌躇。我的眼前出现小田的眼睛,我觉得她在看着我,考察我。最终,我却无法开口拒绝朋友。我担心一旦拒绝,会令他产生误会甚至反感。那次我还是去了。我洗了桑拿,却找了一个借口不做异性按摩。有了这一步,以后碰到这种时刻,我就再往后退一步。几次以后,朋友理解了,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对享受正在抵制。
同样,小田这边的变化,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她同样经历了一个艰苦的过程。有一次我从外边回家,看到桌上有个条子:“我想出去玩几天了。孩子在杨妈妈那里。”杨妈妈是她选择的保姆。其实小田自己带孩子,根本不需要保姆。可她还是这样,贪玩,家里的一切,还难以有效地束缚她的脚,在她眼里,外面的世界总是那么精彩。我不想对她横加干涉。默默地收起纸条。等着她回来。开始,她每趟出去总要十来天,玩够了才回到家。后来一点点减少在外的日子,直到最后,顶多出去一个白天,一到晚上必定回来。
真正让我痛下决心的,是2005年。我决定辞去朋友那里的工作。当我征求小田的意见时,她先愣了愣,然后问我,没有了工作,日子怎么办。我告诉她,想在镇上开一个小店。“我知道,要说收入,一个小店肯定比不了现在这份工作。可是我不想再这样……经常在外跑了。”我说着,把头埋在儿子小小的怀里。儿子用两只小手摸着我的耳朵,奶声奶气地叫着我。我的心中充满了幸福和辛酸。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出来。我觉得很疲惫,从身体到心灵,都疲惫不堪。我明明有一个家了,可是生活却过得不伦不类,不酸不甜。我不想再这样了。我希望自己的日子,能够进入正常的轨道。所以我要开小店,那怕收入不高过苦日子,我也认了。
我以为小田肯定要反对。或者,对我的计划无动于衷。我以为她肯定会说,你想怎么干就这么干吧。然而突然之间,有一只温软的手,抚在我的后颈上。耳边响着小田低低的声音:“你终于有这个想法了。其实,我早就希望你这样做了。”
我猛地抬起头:“是真的?”“当然是真的。你一年有大半年在外跑,你有没有想过我……多么孤寂……”小田说着眼睛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把我看得目瞪口呆。
我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我们总算明白了,以前过的,是多么冤枉的日子。现在终于知道我们需要怎么一种生活。原来我们之间是有爱的。那种所谓的“宽容”,其实都给了对方伤害。我们需要的不是这种毫无原则的宽容,而是相互关照,相互眷顾,甚至相互管束和制约。也许,我们的婚姻能够成立,是一场错误。但也许,这正属于歪打正着。我们原本就是一对有缘人,只不过,是从一扇边门进入的婚姻。现在我们找到了正门,真正看到了希望的阳光。
就在这一年夏天,我们的店开起来了。服装,日用品。我负责进货,小田在店里营业。她天天打扮得漂漂亮亮,满面微笑,热情地迎接着顾客。我们打算好了,等积蓄一点钱后,就买一套房子,让我们拥有一个真正完美的家。